古代食肆经营日常(39)
姜菀微讶:“公厨竟也如此吗?”转念一想,现代许多单位或是学校的食堂亦是如此。其实有些时候倒也不是难吃,而是天长地久日日都吃一样的东西,便会腻烦。她抿嘴笑道:“或许将军吃久了我家食肆的食物后,便会想念起公厨的味道呢。”
荀遐摆手:“姜娘子有所不知,这衙门的公厨大多都是一个味道,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菜品平平无奇,实在寡淡。”
姜菀点头,心想公厨大约都比较保守,不会随意尝试什么新鲜种类,而是以饱腹为第一要务。她把月饼打包交给荀遐,后者起身付清银钱后向她匆匆一拱手,便出了食肆上马疾驰而去。
*
松竹学堂提前一日便放了课假,姜荔欢天喜地地回了家,同姜菀一道为晚上的赏月做准备。
中秋这一日是个大晴天,夕阳西下后的天幕也是澄澈明朗的。姜菀提前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等客人散去后便关好了门,在院子里摆上一张小圆桌,放上各式各样的月饼和茶饮,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一面品尝月饼,一面等着圆月升起。
待天色完全变成了墨黑色,那泛着淡黄光晕的圆月也悠悠出现在了天空高处。
姜菀切下一小块月饼咀嚼着,耳边是姜荔清脆的声音在说着昨儿在学堂又学了哪些诗词名篇,周尧和思菱时不时附和着,或低沉或清亮的声音此起彼伏着,如同平凡世间最动人的歌谣。
她唇边带着笑,整个身子慢慢向后倚着,靠在了竹椅的靠背上。仰起头,恰好看见那一轮皎皎孤月悬在夜幕中,光芒柔和。
这样的团圆日,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姜荔偎在她身边,拿了一块豆沙馅的月饼咬了几口,忽然小声道:“这是阿娘最喜欢的味道。”
姜菀的手微微一顿。她想着那个永远镌刻在墓碑上的名字,心底浮起感伤。
阿娘的遗愿她不忍辜负,只是人世间之大,她又该去何处寻找阿娘的家人呢?
*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与此同时,皇宫。
中秋这样的日子,宫里自然是要设宴的,凡有一定品级的大臣均能够参加赏月宴。
作为禁军统领,沈澹自然是唯一一个能够披甲佩剑随侍在圣人身侧的臣子。他一手搭在剑柄上,看着满殿大臣觥筹交错,酒香盈鼻。大殿中央,献艺的宫女们婀娜多姿,翩然起舞,众位皇亲大臣互相敬着酒说着吉祥话。
上首的圣人已经有了几分薄醉,身旁的内侍早已及时送上了一盏解酒的酸梅饮。沈澹看着圣人双颊泛红,唇边虽挂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寂然。下首的群臣有的仍在一杯接一杯地拼着酒,也有的早已不胜酒力躲了出去。
“泊言,”圣人唤他,“随朕出去走走。”
赏月宴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便是众人自行赏玩,到了时辰再离宫。
沈澹应了声,便扶着圣人从御座上起身。等圣人更衣后,两人便沿着宫道慢慢地散着步。
宫道旁悬着宫灯,明晃晃地亮在夜色中。沈澹略落后圣人一步,听着圣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和脚步声,思绪一时间有些游离。
“泊言,这样的团圆日,你回了府后却也是孤身一人,是否会觉得凄冷?”圣人开口。
沈澹淡笑:“臣孑然一身多年,早已习惯。”
圣人仰头看着那月色,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也该考虑起来。”
“臣暂无此心思。”沈澹自年少时便已习惯了日日夜夜的孤身,无论是团圆日还是辞旧迎新日,陪着他的永远都是身边的如豆灯火。
“怎么,你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就没有一个女子能入你的眼?”圣人的语气带着调侃,“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子?朕来替你留意着。”
什么样的女子……沈澹眉眼低垂,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光华掠过眼底。
他喉头轻滚,本欲说出口的推辞忽地顿住。
“朕有时候倒真羡慕你,无牵无挂的,”圣人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转而笑了笑,只是那笑有些苦涩,“不像朕,总是要听那些老臣的絮絮进言,劝朕早日立后,不可让中宫空置。”
君臣两人少年时期便相识相惜,直到如今,因此许多涉及皇室私隐的事情,圣人也不会瞒着他。只是提及这桩事,沈澹一时间有些无言。
圣人也不等他答话,便自顾自地道:“立后?朕如何不想?只是朕心目中的皇后人选,她却永远不可能答应......”
沈澹默了默,缓缓开口道:“圣人既知,何不早日改变主意?”
“泊言,你虽已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但想来并不明白何为‘钟情’。这‘情’之一字,哪里是轻易一句话便可舍弃的?”圣人捻着手上的扳指,“朕与她相识多年,也对她钟情多年,并非一朝一夕。如今朕已是天子,却依旧无法得到自己心爱的人。”
圣人与那位女子的这一段情缘纠葛,沈澹自然知晓内情,只是他旁观者清,早已看出这桩情意虽不是圣人一厢情愿,但却只有圣人深陷其中不愿抽身,那位显然看得更加通透,断不肯为了一片真心便将自己的余生都困在深宫中。
只是圣人究竟是当局者迷,还是不肯认清,沈澹不欲揣测。
即便有早年患难与共的交情,沈澹也深知君臣之分。在圣人喃喃自语剖开内心时,他唯有沉默。
两人走到了皇宫中的揽月湖畔。揽月湖状如圆月,是宫中赏月的好地段。
湖畔建了一座阁楼,名唤摘星楼。驻守楼前的人见到圣人前来,便齐齐躬身请安。
圣人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携沈澹登上了楼。站在阁楼的最高处,恰好能看见湖面倒映着月影,一明一暗,堪称浑然天成的佳景。
此时湖面无风,水波平静,那轮圆月就静静卧在湖底。圣人笑道:“朕终于知晓,为何有古人酒后跃入水中捞月的轶事了,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叹服。”
阁楼的桌案上常年备着笔墨纸砚。圣人趁着酒意提笔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下一首诗。
沈澹早已习惯了圣人时不时的诗兴大发,见状便不动声色地候在一旁,待墨迹干透,便把写着御诗的纸卷起收好,等到明日交给相关人等。
圣人搁下笔,目光忽然一顿:“那是何人?”
沈澹低头看过去,却见湖畔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稍稍辨认了一下,说道:“圣人,那是徐尚书。”
“徐苍?他来这里做什么?”圣人微皱眉。
守在下面的人知会了徐苍,因此他很快便登上了阁楼,行礼道:“臣参见圣人。”又对着沈澹颔首示意。
圣人道:“你独自一人在此,是何缘故?”
徐苍是个模样严肃的中年人,眉间或许是因为常年皱着,已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他年轻时应当也是个俊面郎君,只是经历了太多风霜,眼尾有深深的皱纹,嘴角也略向下,有几分凄苦之相。
他回答道:“团圆之日,臣思及往事,格外思念故去的亲眷,因此便在湖边踌躇了些时候,不想惊扰了圣人,臣请罪。”
圣人叹息一声道:“无妨。朕听闻你双亲与胞妹都已不在人世,今日宴席热闹,难免有所触动。只是斯人已逝,你也要多眷顾自身,莫要一味伤怀。”
若是寻常臣子听了天子这般体恤之语,第一件事自然是惶恐谢恩。徐苍却对圣人的关怀毫无反应,只道:“圣人明鉴,臣的胞妹只是早年与家中走失,并未有确切消息说她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