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食肆经营日常(65)
两人走出这道院落,姜菀抬眼便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挺拔,腰束玉带,正是沈澹。
被闷在这陌生的县学许久,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姜菀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向着他道:“多谢沈将军为我作证。”
沈澹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虽面色不佳,但神情一切正常,并没有被威逼胁迫的样子,这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姜娘子言重了。”
他看向徐望:“若徐教谕无其他的事,我便同姜娘子先行离开。”
徐望道:“将军请便。”
姜菀走出几步,转身道:“徐教谕,秦娘子......如何了?”
徐望没料到她会问起秦姝娴,略顿了顿才道:“她如今精神尚可,只是人依旧有些虚弱。”
“我可以去探望她吗?”姜菀问道。
徐望摇头:“如今她需要静养。”
“方才我回想了前因后果,忽然想起一桩事,不知徐教谕是否愿意听我一言。”姜菀道。
徐望看了沈澹一眼,说道:“姜娘子但说无妨。”
“那日秦娘子光临食肆只点了一份素面,当时我曾有过疑问,为何她胃口不佳。秦娘子说,她那几日曾有过胃痛、胸闷的症状,并且吃任何饭食都觉得腻味,”姜菀见徐望不语,便道,“徐教谕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秦娘子,看是否是我的一面之词。”
徐望若有所思:“既如此,两位便随我一道去见秦娘子吧,许多疑惑也可当面说清。”
他率先带路,引着两人一路往县学深处走,最后停在一处院落外。
门前廊下,秦姝娴正在旁人的搀扶下缓慢走着。她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憔悴的神色微亮了亮。
“秦娘子,你如今觉得怎样?”徐望问道。
秦姝娴咳嗽一声,道:“尚可。王女医说我可以适当起身透透气,闷在屋里只会更头晕。”她瞥见姜菀,苍白的唇扬起一抹笑:“姜娘子。”
往日那个总是精神焕发的小娘子如今却这般虚弱,姜菀轻叹一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
“徐教谕,方才王女医都告诉我了,我相信姜娘子,她断不会做出害人之事。”秦姝娴的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徐望神情微妙:“秦娘子与姜娘子并无深交,为何这般信任她?”
秦姝娴道:“我与姜娘子相识已久,自认了解她的人品德行。”
这样的信任让姜菀心中一暖,她抿了抿唇,满腹的感动一时间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徐望适时开口道:“方才姜娘子说,你数日前便已经出现了一些异常的症状,确有此事吗?”
秦姝娴点头道:“没错。算起来,便是陈让师傅来了县学饭堂后,我开始偶有胃痛、晕眩、胸闷的不适。”
“你确定吗?”徐望紧接着问道。
秦姝娴抚了抚胸口咳嗽了几声,一时间没有答话。姜菀瞥见身畔的沈澹,灵光一现,便道:“将军当日也在场,我说的确有其事吧?”
她见沈澹没作声,似乎在走神,有些急切,下意识便伸手去抓住沈澹的衣袖摇了摇,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沈澹本自想着别的事,不防身畔人忽然靠了过来,不由得微愕。两人离得极近,她身上浅淡的幽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间,他一低眸便看见那只素白的手轻轻攀着自己深色的衣袖微微晃了晃,动作透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与信任。他难得怔了半晌,忽然觉得耳根处腾起一股异样的热度。
沈澹略定了定神,记起了当日之事,便开口道:“确有此事。秦娘子曾说过,如今饭堂膳食初时吃起来尚觉可口,时日一长便觉口味过重,令人烦腻。”
秦姝娴缓过来了,开口道:“从前付师傅在时,县学的午食虽寡淡,却从未让我有过不适。可自打那位新师傅来了后,情况便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徐望敛眉:“除你之外,是否还有旁人也有同样感受?”
秦姝娴道:“我问过赵家兄妹俩,他们并未觉得不适,食物甫一入口也会齿颊留香,但随着那香味渐渐散去,喉咙里便会涌上一股腻味。”
她说:“我们私底下还说过玩笑话,说这位陈师傅莫不是在饭菜里撒了香粉?否则怎会如此香气扑鼻。”
姜菀听到“香粉”二字,脑海中忽然想起宋鸢曾买此文为白日梦独家文,看文来裙死耳耳贰无久仪死妻过的那种成分不明、名叫“潜香”的异域调料,陈让身上也有过那味道。
方才王女医说过,那名叫“含幽草”的草药也是异域传进来的,不知这两物有没有联系呢?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家食肆的人前去西市采买物品时,曾经遇到过一家店铺售卖一种名叫‘潜香’的调料。店主说这是异域传进来的,最适合用在饭菜中,能让每一道菜都十分可口。”
“当日,他们看到了陈让也去买了那种调料。此物留香持久,昔日县学饭堂选拔之时,我也曾在陈让身上闻到过那味道。”
“潜香?”徐望重复着这个名字,“究竟是何物?”
“若真如姜娘子所说,我该去查一查陈让的底细,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用此物。”徐望沉吟道。
秦姝娴随口道:“他听到风声,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我们找出破绽。”
沈澹淡淡道:“若要查,便不可打草惊蛇,须得徐徐图之。”
徐望目光凝了凝,道:“我心中有数。正好趁此机会将县学饭堂彻底清查一番。”
他看向姜菀:“姜娘子是否知晓那售卖‘潜香’的商铺大约在何处?我好派人去买一些回来研究。”
姜菀回忆了一下,说了一下大概位置,末了又道:“话既然说到了此处,我也不欲隐瞒。那日,我家食肆的小二一时好奇便买了一包回来。因我觉得此物来路不明,便没有用。徐教谕若是需要,我可以提供。”
徐望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他再次深深看向姜菀,说道:“姜娘子真乃坦诚之人。”
姜菀神色自若:“我问心无愧,自然会如实相告。”
徐望颔首:“有劳姜娘子了。待我安排好县学事宜,会派人前去联系你。”
说定以后,姜菀和沈澹便提出了告辞。
两人一路往县学外走,一时间默默无言。
秋日的风刮在脸颊上有种干燥的凉意,姜菀低头看着自己玉白色的鞋尖掩在微微拂动的裙角下,一步又一步,踩在零星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两人经过一处独立的院落,看模样应当是学子平日听课的地方。姜菀侧头看过去,隐约看见垂地的竹帘后是宽敞的里间,一道道人影端坐在整整齐齐的书案后。上首坐着的大约是夫子,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握着毛笔。
沈澹不曾留意,径直向前走着。忽然,里间传出来一个不大的声音,苍老中透着有力:“此平莒也,其言不肯何?辞取向也。”*
他的步伐霍然顿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目光却迟疑着不敢看过去。
“将军?”姜菀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出言询问,却见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她转而看向屋内,意识到这位夫子大概就是那位大儒顾元直,也就是沈澹的老师。
据荀遐所说,这师生二人似乎有着难以释怀的过往,以至于如今隔着一扇门,沈澹却迟迟没有选择拜见。
沈澹低眸,嗓音有些哑:“……无事,我们走吧。”
姜菀默了默,轻声道:“是顾夫子吗?”
沈澹对她的话并不意外,颔首道:“是。”
他苦涩一笑:“多年未见师父,我却不敢踏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