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九千岁(双重生)(38)
蓝芷眼睁睁看着天子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可是真龙天子,世人眼中最高贵的男人,面对唾手可得的美人,他竟然不|举了。
皇帝当即就要杀掉见证自己窘态的美人,没有人能看到天子的这一面。
千钧一发之际,蓝芷胡乱念了两句词:“灵琐无门,洞天看尽未长存。夜台回首,红尘踏遍不见君。”
这是才刚从皇帝口中听见的,他饮醉了酒,念这两句词时深情缱绻,不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这两句大抵出自他最爱的人之手。
果然,蓝芷念完,半醉半醒的皇帝呆呆望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蓝芷侥幸逃过一劫,当然,她当时并未认定皇帝不能人道,那晚或许只是一次意外。
可是后来,当她为了赢得张荦的注意去争宠时,一次次地投其所好朝圣驾前送绿章。结果没得到皇帝的青眼相看,但却意外得知了一句话。
许是见她日日来皇帝寝殿实在太过执着,有次日头毒得她差点晕倒,陈锦年叹息地劝她:“皇上不会召幸嫔妃的。”
这话说得极隐晦,蓝芷却听明白了,那晚不是意外,皇帝就是不能人道了。具体什么原因蓝芷不清楚,但近好几年,后宫确实未曾有妃嫔有过身孕。
其实很多事这样连起来一想,都有迹可循。苏贵妃明明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女人,可为何还会有流言说她欲求不满,说她养男宠呢?
因为她确实欲求不满,皇帝每回去她的长乐宫,怕不都是与她盖着棉被纯聊天。不过这事到底不光彩,宠冠六宫的苏贵妃,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已经吸引不了皇帝了呢?
其他被召幸过的妃子,多半也是这种心态,所以这件事从未有人戳破。
皇帝的这桩隐疾,那日在永宁宫与惠妃对弈时,蓝芷告诉了惠妃。
如今,苏贵妃又有了身孕,惠妃根本不必动手,其他人也不必动手,因为皇帝会亲自动手。
苏贵妃本事再大,伪造得了起居注,可伪造不了事实。事实上,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他已不能人道,不可能让任何女子有孕。
苏贵妃怀的,是个野种。皇帝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野种出生到世上?
所以真正要让苏贵妃滑胎的人,是皇帝。
而苏家势大,与苏贵妃有染的那个侍卫又正是先前与苏家暗度陈仓,密传禁军布防图之人,想来,此人正是苏仰崧的爪牙,一来二去与苏贵妃勾搭上的。
纵然皇帝吃了哑巴亏,也不能由着情绪不顾及苏家的势力,简单粗暴地就除掉苏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皇帝派陈锦年精心挑选了一个身手矫健的太监,即是狩猎场的李哑巴。以李公公唯一的母亲作要挟,逼得他心甘情愿地喝下了改变身体的奇药。
他的四肢会变得越来越发达,身体的毛发也会越来越旺盛,最后再将他的体毛染成金黄色,背部缝进准备好的鳞片,尾部粘上狮尾,就真成了天降异兽——尨奴。
所有人都说尨奴是一只畜生,李公公那只独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他或许真是只畜生吧,这世道,皇帝想让谁当畜生,谁就是畜生。
蓝芷深深望着监牢角落里那个被锁在兽笼里的尨奴。
他浑身的皮毛失了金黄的光泽,脱落稀疏,凌乱地与被打得模糊的皮肉粘黏在一起。四肢、脖颈都上了重重的枷锁,被丢弃在逼仄的兽笼里。
蓝芷厉声问看守:“都在牢房里了,为何还将他锁进笼子?”
那看守不耐烦地答道:“这东西弄不好就会癫狂,放出来咬了人,谁负责?”
“那也不能锁进笼子!”蓝芷双眼泛红,语气转急。
“切。”看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爱看不看,看完赶紧走人。”
“将笼子打开。”一旁的张荦沉声命令道。
看守一改方才拽上天的态度,忙点头道:“哦好好。”
这提着食篮的女子,看守不认识,可宫里风头正盛的张掌印,他是认得的。锦衣卫都听张掌印使唤,他一个小吏,可不敢违命。
他利索地打开兽笼,又见张掌印都恭敬地立在女子身后,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忙殷勤地叮嘱:“姑娘慢点,小心脚下。”
蓝芷缓步靠近,将食篮摆在牢房里的小四方木桌上,语气温和地对角落唤道:“李公公,过来吃饭。”
角落一动不动。
“李公公,过来——”
那个毛发脏乱的脑袋耸动了一下,缓缓将深埋的脸抬起,杂毛深处那只独眼依旧麻木无神,淡漠如一潭死水。
“别怕,来吧。”蓝芷上前虚扶他的手臂,轻轻将他拉到桌边。
将要揭开食篮之时,在一旁静立许久的张荦道:“慢着。”
第28章 蛋炒饭(二)
“稍等一下。”张荦沉静的眸子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柔色, 示意蓝芷先别布菜,转身朝门外走,似是要去准备什么东西。
望着他匆匆的脚步, 蓝芷眼色渐深,如今这个冷漠的张掌印, 有时真的很像她的小太监。
“那我们先梳洗一下, 我替你梳头好不好?”她对矮凳上的李公公道,将食篮底层准备好的剃刀和发梳取出。
她一点一点轻轻刮去他脸上因药物疯长的胡须毛发,下手极轻,像冬日午后的暖阳, 轻轻柔柔地落在每一根须发上。
李公公慢慢闭上眼, 进宫十余载, 他还是头一遭被这么温柔对待, 纵使他马上就要上刑场了。
凌乱的须发尽去,露出了一张被岁月雕刻的脸。
蓝芷给他挽了一个高立头顶的发髻,精神了不少,依稀能瞧出几分狩猎场驯马能手的样子。
他敏捷的身手原先并不是在戏台上蹿下跳博人一乐的, 他能跃上最快最野的马, 在那马背上驰骋、起飞。
蓝芷久久望着他, 轻捧起他的下巴, 语意深长道:“李公公, 我们昂着头去。”
或许,这世上有些人能轻易左右我们的命运, 但他们左右不了, 我们如何去迎接既定的命运。
那只独眼缓缓睁开, 眼窝眍䁖,血丝纵横, 静静淌下一行浊泪,分明是一只人的眼睛。
他要昂首面对那一方刑台,沉着从容,像驯服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卑贱低下,自己得知道自己无比地强大。
牢门外,刚巧赶回来的张荦听到蓝芷的这句话,不由地驻足片刻,方缓缓拎着一只食盒迈进来。
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蛋炒饭,张荦骑快马到东街巷子取来的。
蓝芷带了菜,带了酒,他想给李公公添上最后一碗蛋炒饭。
米粒颗颗分明,包裹上均匀的蛋液,粒粒金黄,咬一口咸香有嚼劲。
李公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阿娘做的。
他们家的蛋炒饭,是阿娘为他特制的。没有许多花哨的配料,只加了他最爱吃的豌豆,阿娘总能将粉嫩的豆籽炒得油油绿绿。
除了蛋花,米饭中还会窝一整颗煎鸡蛋,因为阿娘总怕他人高马大吃不饱。
炒饭清淡,饭碗的一角还会配上一小把阿娘亲手腌制的小菜,有时是脆爽可口的酸黄瓜,有时是清甜入味的腌豆角。
从前当差归家,无论多晚,李公公总要吃他阿娘的一碗蛋炒饭。
李公公双手颤抖地探过去,握住碗沿忍不住啜泣,他的独眼似乎已经干涸得很难流出泪来,只是身子不停地抽搐,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半晌,他抬眸望向张荦,眼里含着渴求的光,“她……怎么样?”
宫里人人都喊李公公的绰号‘李哑巴’,可李哑巴并不是个哑巴,只是独来独往,找不到同他说话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