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燃灯(48)
哦,苏眉明白了,这是赵家白作为陈连良私生子继承的一笔财产,但他不理解的是,这个仓库应该早就到了他的手里,为什么赵家白现在要卖出去呢?
她看一眼李寒寿就又明白了,赵太清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改了遗嘱,赵家白手上的钱不够了,必须得置换一些私产出去赌博。
「赵太清流产是什么时候?」
「去年。」
「她是不是已经把遗嘱改好了?」
李寒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遗嘱?」
看来他还不知道,苏眉决定不再追问了,她的过去是李寒寿的未来,少让李寒寿知道一些事情,对他是一种保护。
苏眉喝了口茶,吸了吸鼻子:你能不能今天带我去陈连良的仓库看一看?
如果说仓库闹鬼,那大概是陈连良的冤魂,联想到当时他死在要和赵太清结婚的前夕,苏眉突然对他的死因很感兴趣。
他是真的自己无缘无故发了疯,还是也被文家墨迷惑了心神?如果是文家墨的作用,那么它是怎么做到的?
第43章 燃灯 09 少年复仇
陈家的仓库在复兴东路以南,不算黄金地段,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想把它买下来,看来闹鬼是真的很严重,赵家白这个时候的确是很缺钱。
苏眉带着一支笔,一根蜡烛,和李寒寿合力推开了破破烂烂的仓库大门。
这一块实在是没什么人气,再加上废弃已久,一到晚上,只剩下风声和月色。
苏眉在蜡烛上搓了一下,火焰燃起,有一些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
先是声音,仓库里响起了有节奏的摩擦声,好像是两块石头。
李寒寿说,是在磨墨。
磨墨?为什么要磨墨?
然后是轻柔的,在纸面上划来划去的声音。苏眉一下就联想到写信。
循着声音望去,悠悠烛光里,一个穿着红色卦裙女人正埋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这是文氏,赵太清的母亲。
苏眉举着蜡烛去照,文氏这封信已经快要写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落款:友,赵熙鸿。
这是文氏在帮赵熙鸿写信吗?文氏好像是写得一手好字,经常会帮赵熙鸿代笔,后来还特意教了赵太清书法。
文氏把信装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下:友陈连良亲启。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桌对面拿起了那封信,开始细细地读。
陈连良快速读着信,苏眉勉强看出来大概内容是在商议赵太清的嫁妆。
信的内容很平常,但陈连良读得却很不平常。常人读信,一遍也就够了,但陈连良捧着那封信痴迷地看,似乎根本停不下来。
他似乎得了什么饥渴症一般,一遍一遍的翻来覆去地读,好像那封信是什么艺术品一样。
文氏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陈连良发疯,会不会就是因为文氏的信?就像马大师那封给苏知秋的字帖一样;当时赵太清在香港还能害死赵熙鸿,是不是也是通过写信?
文氏又磨了一遍墨,慢悠悠的开始写第二、第三封。陈连良看得如饥似渴,愈发痴迷,直读得两眼通红,瞳孔欲裂。
与此同时,苏眉也注意到,文氏每写一封信,精神就变得更不好一些。
她写的字,没有哪里多一划,哪里少一笔,但就是非常有效,如果不是笔的问题,不是字的问题,是墨的问题吗?
苏眉刚想探头去看文氏砚台里的那块墨,陈连良突然大叫一声,手一抖,手上的信纸哗啦啦散在了地上。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后退,躲来躲去,尖声大叫。
「去死,去死吧你,你别过来,去死吧你!」
陈连良在仓库里乱窜,不时掏出一些东西向空中撒去,苏眉隐约听到了一些粉尘散开的声音,这仓库里当时装的是面粉吗?
然后他在这一片虚空中点燃了打火机。
轰隆隆的爆炸声,陈连良在虚空中痛苦的挣扎着,双手抓头被烧的皮开肉绽,直到彻底成为一句焦尸。
世界归于沉寂。
幻象消失了,烛火熄灭,苏眉抬眼,问:刚刚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吗?
李寒寿点头,颇为震撼,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鬼。
苏眉的话让他更震撼:「我想到要怎么对付你那位张老板了。」
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写出能够影响人的文字,但我也知道怎么对付你那位张老板了。
晚上九点,张老板刚走进华懋饭店的大厅,就被一个女人叫住。
「张仁宇先生?」
他回头,是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
「赵太太?啊,不,赵小姐。」
她怎么会在上海?她不是一直在杭州养病吗?
赵太清看着有些憔悴,但气质很沉稳:「你这次来是要帮家白去谈那笔仓库的生意吗?能不能带我去仓库看一看?」
「这......」
张仁宇有些迟疑,赵家白特地嘱咐他不能让赵太清知道。
「赵太清」面色一沉:「张先生,赵家现在谁说话,你也是知道的吧。」
赵家白虽然是他的金主,但赵太清才是那个关键角色。要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选,张仁宇肯定要选赵太清这条大腿,这个女人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收养一个养子,一下就送到沪江大学去读书了,学费可是一大笔钱。
他点头答应了。赵太清微微一笑,又暗示了一些未来的合作机会,但条件是现在立刻马上带她去仓库。
仓库很黑,张仁宇原本带了个手电筒,但赵太清坚持要点灯。
「几年前生过病之后我就见不了强光了。还请张先生体谅一下。」
体谅体谅,当然要体谅,未来的金主是肯定要体谅的,张仁宇去摸怀里的火柴,但女人背对着他,哗的一下就把蜡烛给点燃了。
等等,她是怎么做到的?
「张先生,听说这个仓库之前闹过鬼啊?」
什么闹鬼呀?都是传闻。张仁宇笑笑,女人嘛,再怎么有钱都是头发长见识短。
张仁宇正在心里算钞票,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挂裙的女人,正背对着他,在写什么东西。
「诶诶诶,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赵太清疑惑地看着他:「谁呀?张先生,这里不就我们两个人吗?」
「你看不见?」
赵太清无知无觉:看见什么?
赵太清正说着话,额上开始缓缓的往下流一些东西,她一摸,手一转,满满的鲜血。
赵太清尖叫。张仁宇像只兔子窜了起来,往仓库外面跑,大门却不知何时被锁住了,怎么摇都打不开。
身后一个男声悠悠地说:「张仁宇,你收了我的钱,却没给我买药,我拖了三天,我好惨啊,我要找你报仇.....」
张仁宇疯狂否认:「什么?什么东西?我没有!」
声音又换成了一个女人,低沉嘶哑,还伴着几声咳嗽:「你收了我们家的钱,却没有把药给带回来,我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我死了,我闺女也死了,我一家都是被你害死的。」
张仁宇疯狂撞门,后面突然没声了,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红着眼盯着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男人突然冲了过来,双手在空气中乱打。张仁宇吓得满场乱跑,跌了好几跤,双手和脸颊被地上的碎玻璃划伤,满脸都是血。
极惧之中,他眼睁睁看见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被看不见的大火烧成了一具干尸。
第二天,有人在上海外滩的街道上发现了衣衫不整的张仁宇,他赤着脚,嘴里一直嘟囔着:我没害过人,不是我害的,你本来就要死了,钱我也还给你了,不是我害的。
有人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诊断说是精神分裂,后来他的某一个亲人把他接回了杭州养病,日军入侵之后,他和其他千千万万个中国人一样没有了下落。
你现在开心吗?苏眉问。
他俩在那间小屋里面对着面烤火,李寒寿的脸在火光里晦暗不明,苏眉又问:「你在学校交到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