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冯晖信中的“已故的乱臣贼子”。

应该说的是二皇子和他的外家承恩公府。

上一世她只着眼于己身，花朵一般的年轻年纪正为自己的遭遇和命运彷徨，也不知离散的爹娘是什么处境，一颗心满是忧惧与不安，哪里有心思去理朝廷局势如何。

所以她对朝堂和各州局势真的是一无所知。

后来经历宴席入狱、被于柏洲救出青楼，又与于柏洲闲谈过，略微知晓些天下的局势。她拥有着重生赋予的优势，大约知道朝堂上和青州城中的一些动向。

青州城中此时有二皇子或是承恩公府的旧人，有人依照朝廷规章办事，有人想借机排除异己、谋取权势富贵。

冯晖应该是调查到城中有人想要借机生事，牵连到李芙一家身上。

他既然知道了这事，想着他和刺史府也是有利可图。

所以她也能利用冯晖对她的心思。

如果解决这件事，两方同道而行、各取所需。

冯晖也不能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想清楚后，见冯晖就变得势在必行了。

午后的院子，沈曼打开窗户，阳光撒入屋中。

她向窗外望去，淡蓝色的天空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的颜色一直延伸，蔓延了整个天空。

沈曼在窗前坐了良久，直到夕阳西斜，带着那一抹暖暖的黄色落了下去。

第二十章 沈曼赴约

次日，沈曼午时来到盛家食肆，她刚到厢房门口，还没叩门，就看到昨日见的侍从把门打开，“沈姑娘。”

而冯晖正坐在窗前，看着沈曼走进来，笑着对她说，“你来了。”

沈曼一脸严肃，反问道，“冯公子像是笃定，我一定会前来。”

只见少女穿着淡绿衣裳，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看着很是安静娴雅，言语却不高兴。

冯晖道，“我知你与李芙交好，可是好心好意告知于你。”

沈曼向冯晖屈膝行了一礼，“那便请冯公子告知事情始末。”

冯晖见沈曼对他如此礼貌生疏，无奈说道，“你先坐下，尝尝他家的点心，让我想想从何处开口。”

沈曼依言坐在冯晖的对面。

冯晖在沈曼坐下后，开口说道，“便从赵璋说起吧。”

“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京城有一位文人叫赵璋，藐视朝廷和王法，被戮尸示众。青州城中有一户周姓人家因为私藏赵璋的书法文章全家被下狱。”

沈曼点头。

她听到那日便告知李芙，李夫人也早早查遍府中，李府再无赵璋的一文半字，冯晖为何说起这个。

“人人都说，赵璋性情张狂，祸从口出，仗着自己学问高深，说出贵妃与大皇子合谋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人又交友不慎，被听到的人传扬开，害人害己。”

冯晖看沈曼面带疑惑，接着说，“其实，赵璋是二皇子的外家承恩公府的人。贵妃与大皇子合谋弑君这样的话也是他故意说的，意图让百姓、让天下文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之下，真与假，就难界定了。”

沈曼着实被冯晖的话震惊住了，这也太豁得出去了，问道，“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为的什么。”

“赵璋只是一枚棋子，说出那样的话，他也没打算活着。沈姑娘不奇怪吗？都说赵璋在狱中病逝后被戮尸示众，怎么没人提到他的家人如何。”

冯晖顿了一下，接着说，“想是被承恩公府尚存的人早早送走，隐姓埋名的生活在什么地方了。”

沈曼听出冯晖话中的意思，猜测道，“城中因为私藏赵璋的书法文章，全家被下狱的那户人家，是承恩公府的人。”

冯晖笑着称赞沈曼，“是，沈姑娘聪慧，一点就通。”

沈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问道，“冯公子，然后呢？”

冯晖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刺史府调查得知，周尽得了承恩公府旧人吩咐，帮忙送走赵璋的一家老小，现在已经拿下他们了。”

沈曼并不会圣母心发作，为他们心生不忍什么的。

她在思索这件事与李茂有什么关系。

沈曼心中急切，按捺不住，恳求道，“还请冯公子告知，是什么人意图诬陷李茂与这事有关，谋夺李家家产。李家又是哪个下人存了不轨的心思，捏造了什么证据。”

冯晖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着沈曼。

他看沈曼面色不好，知道她对李芙一家的事情必定担忧不已，昨日想必也没睡好。今日与他说话更是绷紧了神经。

但到了这地步，看沈曼平时避着他、除非必要不与他多说一句的行事做法，怕是早就打了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思。

他知道沈曼不肯见他的原因，他只能逼逼她，让自己有一个与她相交相识、与她亲近的机会。

冯晖的沉默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沈曼的心中，就像是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的大海，这一刻连表面的平静也维tຊ持不住了。

冯晖专注地望着沈曼的眼睛，正色问道，“沈姑娘为何每次都躲避我？”

这话问的隐晦委婉，沈曼知道冯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她闪躲开他的目光，前世两人的记忆从心中划过。

但下一秒想起，现在是她在有求于他。

沈曼抬眸与他对视，平静说道，“冯公子身份贵重，沈曼不敢高攀。”

面前的男子望着她久久不说话。

忽然冯晖的神情中露出些委屈的意味，“我喜欢你，我不信你不知道，你还多次避着我。”

沈曼神色一顿，他此刻骤然将情谊说出口，觉得他的一腔赤诚、少年心性，喜欢便要说出来。

她忽然不知真假，看着对面的男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世两人情深意切的时候，脑子里面乱糟糟一片，不知说什么了。

没想到，冯晖认真地看着她，沉声说了这么一句，“沈曼，你信我。”

冯晖的话能信吗？

沈曼心中突然有一个人发出尖锐的惊叫声，不能信！

她猛地惊醒，对！不能信！上一世冯晖也说过这句话。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溯起上一世就在这个盛家食肆的厢房中听到的话——

“你也差不多得了吧，可别是在窈娘那里，装情圣装上瘾，对人家真上心了。”

“上心？开什么玩笑，不过是觉得有趣才哄着她。”

“这都半年了，我看你玩到什么时候，城中皆道青州刺史家的小公子对窈娘情根深种，不日便为她赎身，这出好戏要怎么收场。”

“急什么，我可还没玩够。等玩腻了再说呗。”

“若得这等美人搂抱着睡一夜，死也甘心了。”

她心中嗤笑一声。

可她不能拒绝，她担心若是拒绝，冯晖会恼羞成怒直接离开，李芙一家的事还没有解决。必得想个稳妥的方式，跟他好好说，也免得万一冯晖迁怒李芙一家袖手旁观或者推波助澜。

没想到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冯晖继续说道，“这事也颇为复杂。周尽与承恩公府旧人有联系，帮忙送走赵璋的一家老小，因此全家被抓捕入狱，家产充公。巧的是，周尽和宋询、李茂往日有来往。”

沈曼一怔，出声问道，“宋询是谁？”

“李茂的一个好友。”

冯晖耐心回答她，怕她不清楚，又补了一句。

“宋询与青王府六品武官宋祁，同出一族。”

沈曼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是宋询意图诬陷李茂与赵璋、周尽的事有关？”

冯晖语气带着一些不屑，“是。平日里宋询与李茂交好，没想到，暗地里却眼红李茂的财产。”

沈曼小心翼翼的问道，“宋询他做了什么？”

“宋询看到周尽惨状，心中起了别样的心思。他和宋祁一起谋划，试图将李家财产据为己有。他们伪造出李茂与周尽的往来书信，信上写着李茂如何帮周尽送走赵璋的一家老小。你看，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