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谁快！”说话间，安卷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陆衍。他嘴角扬得高高的，透着些小得意，欢快又恣意。

陆衍略微仰脸看向他，映着日光的湖绿色眼眸此刻只盛着眼前一人的倒影，他看得专注，直到耳际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陆衍！”

少年嗓音清越，被风裹挟着钻到陆衍耳中，他顿了下，重新和安卷对上目光，薄唇轻启：“好。”

说罢，陆衍行至后方骑上自己的马，两人沿着没多少人的小巷往满月楼出发。

一路上，安卷一直跑在前面，嘴边扬着的那抹弧度就没下来过，陆衍紧随其后。

这不是他们两第一次比试，之前也有许多次，只不过安卷能赢的次数很少。

安卷在前面扬声喊道：“陆衍，不许让我。”

陆衍耳尖微动，看着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身影，闻言笑了下，也跟着提了提音量，“好。”

结果不出意料的，安卷又输了。

陆衍跟在他身后进的满月楼，只觉得身前人后脑勺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安卷走在前面，气得两颊微微鼓起，想不通为什么陆衍能在最后关头把他给超了，他分明一路领先的。

“下次、”陆衍开口，刚说两个字就被安卷打断。

“下次也不许让！”安卷回头瞥他，眸光警惕。

陆衍牵了牵嘴角，顺着道：“知道了。”

安卷气哼哼的，继续往两人最常去的雅间走，此时那里正好没人，他一坐下就盯着陆衍看，看着他做到自己身侧。

“陆衍。”

“嗯？”

安卷清了下嗓子，“今日我要喝酒。”

他刚刚都输了，陆衍应该是要哄他的，安卷自发提出要求。

陆衍拧了下眉，“卷卷、”

安卷再次打断：“我就要喝！我都满十六了，还有九个月就十七了！可以喝了！”

这里又没有十八岁才成年的说法，十六就已经是大人了，更甚者还有十二三岁便有了通房丫头的，十四娶妻之人比比皆是。

想罢，安卷继续叭叭，“再说了，我这个年纪都是可以成家的年纪了，喝点酒、”

话说到这里安卷忽然一顿，陆衍的表情沉了沉，见他停顿便径自接道：“卷卷想成家了？”

安卷滞了下，摇头，“不想。”

陆衍神情稍微好看了点。

安卷打量他，“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在你成家之前成家吗……”为什么还要问他这个。

说起来，陆衍的生辰也过了，二十一岁都尚未娶妻，也太奇怪了。

不过放在如今的皇室，好似也说得过去。

毕竟太子哥哥也是年前才娶的妻，比现在的陆衍还大了不少，这么说来陆衍应该还能再拖两年。

说来此事也算叫人津津乐道的奇闻，皇室如今可以称得上一句凋零。只因众多皇子中年及弱冠者已有六人，然唯有太子与二皇子娶了妻，朝臣们多番上奏，宁嘉帝却也只道一句随缘即可，也不知是有意放任还是其他。

不过多数人都是抱着看个热闹的心态，如今宁嘉帝正值壮年，太子又深得民心，北朝上下更是一副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好景象。如此下去，未必不能开创北朝新盛世。

陆衍望着安卷，唇瓣张合，良久都没说出什么来。

安卷幸灾乐祸道：“你不知道，三哥最近可惨了，宸妃娘娘近来天天拘着他相看贵女，前段时间他都跑到我的桃禾居躲着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同岁，二皇子其母贤妃在太子成婚后便马不停蹄地为对方张罗起了婚事，不过在此之后陆旭就被派到南境历练，与新婚妻子分隔两地。

使得本以为能抢先一步让陛下抱上皇太孙的贤妃彻底失望。

其他嫔妃自然不会干看着。

皇后位居东宫，太子居嫡居长，从出生便是占据优势。如今太子妃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岂不是给足了其他人机会钻空子。

当然，这空子也不是想钻就钻的。例如宸妃，近来都快要被她的宝贝儿子气疯了，因为忙着给他娶妻之事，宸妃组织了好几场宴席，每每陆烁都会跑得没影。

前两年宸妃被他嘴上说着还想再多逍遥两年，也怕他提前接触那些变得不务正业。可不承想如今都到了这般年纪，都二十三的人了还不娶妻。

可把宸妃急坏了。

安卷偷着乐，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左右其他人也都知道，他在陆衍面前向来是没有秘密的，有什么说什么。

说着说着，安卷歪着脑袋望去，“陆衍，你有在听吗？”

陆衍：“嗯。”

安卷舔了下唇，为自己接下来的问题难得地感到一丝紧张，“那、姨母有让你……”

“卷卷。”陆衍忽地唤了他一声。

安卷抬起头，“啊？”

陆衍说：“不是要喝酒？”

安卷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嗯！”

陆衍吩咐侍去取酒，侍从很快上来，同时还有小二端上来的吃食。陆衍接过酒壶，让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才一边给他斟上一杯一边对安卷道：“果酒，喝起来不会伤身。”

“好香啊！”安卷当即放下筷子，凑过去在他跟前嗅了嗅。

陆衍倒酒的动作一顿。

少年毛茸茸的发顶就落在自己手边，有几缕翘起来的发丝时不时蹭过他小臂，痒痒的，那股痒意一直钻到心里。

陆衍应了声，“想喝？”

安卷就着趴在他桌边的姿势昂起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片刻，浓如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他用期待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说：“好想啊。”

这样的语气，陆衍怎么拒绝得了。

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大碗果酒的安卷乐滋滋地坐回去。

陆衍抬手，指腹压了压眉心。

……倒多了。

“会醉的，少喝点。”陆衍提醒。

安卷把碗挪到远离陆衍的另一边，抬着下巴道：“我的。”

这个意思是要喝完了……陆衍再拧了下眉，复又提醒一遍：“会醉。”

安卷理所当然道：“不是还有你吗。”

此话一出，雅间内诡异地寂静了片刻，直到陆衍再回神时，安卷已端着碗凑在唇边喝得一口接一口了。

这个是从蜀地带来的果酒，当地百姓用果子酿造，带着水果的甜，丝毫没有一般酒水的涩味，甚至可以当成蜜水来喝。

但它终归是酒，喝起来总是会醉的，只不过醉的无声无息。

安卷才刚喝了半碗下肚，脑子就开始打晃，“陆衍。”

陆衍心知这是醉了，起身靠向他。

“陆、陆衍。”安卷舌头开始打结。

陆衍垂眸，“嗯。”

安卷指着他，眼珠子跟随自己的指尖移动成了个斗鸡眼，含混不清道：“有、有两个你，啊……你有、两个脑袋。”

陆衍沉默一瞬，忽而笑了。

“小醉鬼。”他说。

安卷虽然醉，但是他听懂了，忽然就不高兴了。

陆衍见他不肯让自己拉起来，顿了顿，只好倾身过去低声哄他，“乖卷卷，我们回家。”

安卷皱着眉毛，“我不要。”

陆衍：“回家。”

安卷说：“我不要跟你回家。”

陆衍凝视安卷，此刻的安卷是真的有些醉了，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至了脖颈，精致的眉眼仿若染上了一层艳色，莫名勾人。

陆衍眸光闪动，忽然问他，“不跟我走，那你想跟谁走？”

安卷半天没说话，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他反应过来，“我、醉了。”

陆衍好笑，这小醉鬼还知道自己醉了，遂伸手再要去拉他。

安卷拍了拍他，把陆衍的手拍开，而后小声嘀咕，“我不要你。”

陆衍正欲开口。

只听耳边传来少年低低的呢喃，“我要、七哥哥。”

陆衍怔住。

“我要，七哥哥，带我回家。”安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