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能够感觉到对方已经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了一层亮晶晶泪水。

楚斌难得地感觉有些慌了，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擦拭对方的眼泪，不过他还是立刻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但是尹衍钰很快又开口了，对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第一句话就让楚斌意想不到：“因为我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我只会连累别人……”

“从小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法完成我爷爷交给我的一切，我只能拖我哥哥的后腿，我一切都不如别人。”

尹衍钰的声音抖得厉害，但是依然坚决又稳定的在说着这些话。

楚斌从来没想过对方竟然会这样想自己，也没想到过平日里每天和尹言恒一起没心没肺的尹衍钰竟然会这样想。

也许行动会比语言更有力量，于是楚斌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对方。

楚斌忽然觉得人类是一种格外神奇的生物，刚才没有任何抚慰的尹衍钰还能够冷静地把一句话一句话说出来，但是等到楚斌伸出手抱住对方的时候，尹衍钰就忽然死死地握住了楚斌的衣服，忽然开始哭得泣不成声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表现得更好一点。爷爷就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哥哥身上，他就不会因为压力过大离家出走，去做地质研究，就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失去生命。”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尹衍钰就像是个小朋友一样嚎啕大哭，越哭越伤心，楚斌安静地拍着他的后背，能够感觉到对方不知为何突然爆发出来有失控的情绪。

就算是尹衍钰没有直接说，楚斌也能够从对方的话语里面猜出来为什么尹衍钰还在接受长期的心理治疗。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伸出手，就好像是在抱着一个宝宝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脊背，语气也格外温柔：“乖，不哭哦。”

“那些不能算是你的错。”

“原本人就是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的。”

“你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话感觉到难过，自卑。”

“你是……”

楚斌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是非常好的人。”

“不知道怎么带小朋友，但是你有努力地学。”

“适应和言恒的相处方式。”

“笛子吹得很好听。”

“有很多喜欢你的人……”

最终他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把对方更深地抱进自己的怀抱中，然后把头抵在对方的脑袋上，忽然开口道：“所以，你很好，没事的。”

“没有谁是完美的，不要因为那些你觉得不够完美的地方否定你自己。”楚斌拍了拍尹衍钰的后背，此刻他的右侧手臂因为他越发用力而牵动得有些疼痛，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太重要了，“你很可爱。”

“很努力。”

“愿意为别人付出很多事情，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事情这样高标准地要求你自己呢？”

哭声暂歇，下一秒便是更加大声地哭泣，楚斌紧紧地抱住对方，他轻轻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手只是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肩膀，一句话都不说了。

这时候的楚斌和窗外的尹言恒对上了眼。

昨天晚上尹言恒听到尹衍钰碰到意外的消息就急不可耐地要过来，幸而是被家里人拦住了，告诉他尹衍钰并无大碍，他才能勉强耐得住性子，今天早上才赶过来。

只是没想到今天刚刚赶到这里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只是此刻那个平日里十分张扬自信，时刻都拦着尹衍钰和楚斌贴近的小朋友此刻沉默地站在窗外，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又听了有多少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凝望着窗内相拥的两个人。

片刻之后他似乎开口说了些什么，只是窗内的楚斌完全听不到，而送尹言恒来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张齐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之前说阿钰不是继承家业的最佳人选……”

张齐没想到突然会听到这样的台词，他于是垂下眼睛看面前的这位小小少爷，虽然对方看到尹衍钰如此懦弱又丢人的表现，但是想必以他和尹衍钰之前的关系，大概也只会对二少爷心生怜悯，然后反驳他之前说的话。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下一秒便听到尹言恒紧接着的下一句话：“我同意。”

“你说得没错。”

尹言恒这样补充道，甚至还点点头用于补强。

张齐没直接回应，毕竟他不会直接说主人任何坏话。

虽然他也觉得的确如此。

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的确如此，尹衍钰的心肠软，经常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无故而焦虑，更是因为这些小事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不够杀伐果断，的确不是一个大集团应该有的好继承人。

如果不是这个样子的话，老爷也不会因为家里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而愁白了头发。

张齐安静地站在原地，将这些话在他的大脑里迅速过了一遍。

而下一秒尹言恒却继续出乎了他的意料，尹言恒补充说：“可是不像是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不是他的错。”

尹言恒双手叉腰，开口道：“阿钰不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我来做，我比较适合。所以你们不许随随便便说阿钰的坏话！”

“阿钰这段时间已经学会了好多事情了！”

“知道吗？”

阿钰笨呼呼的，这些事早点告诉他不就好啦！

他本来要继承一个国家呢，现在继承一个小小的尹家而已岂不是简单轻松！

还要在楚斌那个流氓的怀里哭，真的是好丢人！

阿钰这种笨笨的性格就是得他来照顾！

张齐没想到尹言恒既然能够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他有些发愣，不过片刻之后，他的嘴角轻轻地牵起，最终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尹言恒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张齐露出微笑的样子。

不过不难看。

张齐就这样对尹言恒开口说道：“知道了，小小少爷。”

尹言恒哼了一声，他看了房间里此刻依然哭得很大声的尹衍钰，这次没有阻止他和未婚夫的贴贴，而是干脆利落地准备转身离去：“哭哭，羞羞脸！”

*

尹衍钰本来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将自己累积的情绪一口气全部爆发了出来，那些抑郁的，阴暗的，难以言说几乎将他卷进去的情绪此刻终于在此刻被排解了出来。

而对方当时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说的那些话，更像是一种奇妙的魔咒，轻而易举地将他的难过驱散。

唯一的问题就是——

“啊啊啊啊，我为什么会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呀——”

“丢死人啦——”

“杀了我吧啊啊啊啊啊啊——”

尹衍钰在被子里面折叠成了一大团，发出了让自己胸闷的声音。仿佛一只煮熟了虾子此刻在被子里面用力蠕动，时不时还发出了奇妙的噪声。

尹衍钰在被子里面向左边打了个滚，然后又向右边打了个滚。

好好的被子被他揉成了一大团，整个人在里面把自己裹紧，大概就是这样的表现让他甚至没有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粥粥带着自己的好朋友们一起来看他们的衍钰叔叔，据说就在这个房间里休息。

可是房门左敲右敲，都没有人来开门，于是几个小鬼头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然后就看到了床上有一个不明物体此刻正在蠕动。

几位小朋友瞬间被镇住了，他们简直吓得不敢说话，相互看了看，只能十分小心翼翼地发出了疑问。

“看来尹叔叔真的病得很重呢？”

“是啊……不然为什么在被子里面不出来呢？”

“对吧？”

“对吧！”

几只崽崽此刻面面相觑，一眼认定一定是因为尹衍钰受了十分严重的伤，所以现在才在被被子里奇奇怪怪，扭来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