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116)
北地的夏天短暂,所以大家都格外珍视这段时光,不过天实在是太热了,每次打完马球回来,沈希都要去沐浴好久。
一旬的时光就这样如流水般过去了。
哪怕少时被萧渡玄带着玩,沈希也没有这样地放松过。
那时候总觉得若是稍有放纵,就是在虚度光阴。
但在云中,没有任何身份和礼仪可以约束住沈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姑娘,没人指望她光耀门楣,更没人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自然是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乐。
顾长风刚到云中不久,忙了一段时日,一直没空来看沈希。
她再度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间茶楼里。
她近来胆子越来越大了,先前还担心若是遇到见过她的人怎么办,谁知过了许久连个六品官都没见到过。
沈希渐渐放松下来。
毕竟她不顾一切地逃出深宫,为的不就是自由和快乐的生活吗?
现在带两三个侍女、护卫,沈希便敢直接出来了,不过娄氏总还是会令小舅舅贺三郎跟着她。
沈宣离开后,他成日就是鬼混,如今受命跟着沈希,也算是有一门正经营生了。
两人刚开始有些尴尬,后来一起玩了段时日,也渐渐地熟悉起来。
沈希撑着下颌,一边和贺三郎玩牌,一边等着茶楼上菜。
从前她每回出来都是在雅间里待着,也是现今才知道在大堂用餐是什么滋味。
周围吵吵闹闹的,十分喧嚷。
沈希牌玩得越来越娴熟,刚开始教她的贺三郎也常常吃瘪,他将手上的玉扳指推到她的跟前,耸着肩笑说道:“不玩了,如今舅舅也玩不过你了。”
她将玉扳指推了回去,轻笑着说道:“这可不成,是舅舅先开口要玩的。”
“你将酒钱付了便是。”沈希眉眼微扬,“玉扳指这物什我又用不上。”
贺三郎满身少年气,他弯唇一笑:“成吧成吧,不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回头后悔了又来向我讨要。”
沈希娇气地说道:“我才看不上呢。”
还没过多久,她身上的倦怠和压抑感便全消失不见了。
灿阳之下,沈希像是一朵开得娇艳的花,重新焕发了生机,朱唇扬着,眉眼灵动,神情快活又恣意,连那纤细的体态都更为摇曳生姿。
顾长风就是这时候看见她的。
他正打算上楼梯去往雅间的脚突然就停了下来。
有一种人就是如此奇妙,沈希明明是和一众人挤在大堂里,却仿佛是会发光一样,在瞬间就夺去了顾长风的目光。
他和侍从摆手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了沈希的跟前。
如今京中已经因沈希的事天翻地覆,顾长风亦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但眼见她还能这样快乐地玩,顾长风便觉得这苦心的谋划都是有意义的。
这些天寒江的水都被萧渡玄给来回翻腾了两遍。
最终寻出了两具男子的尸身和一些残肢,刑部和大理寺连夜之间破了三起大案,轰动整个上京。
朝野内外都以为皇帝是有心整顿。
没人知道,萧渡玄的初衷只是想要找到沈希。
时间太长尸骨却一直没有找到,他也渐渐地回过味来,开始从宫里的人下手排查,并仔细地复现当夜的具体情况。
连沈希之前几次出宫,去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也被萧渡玄给细细地究了一番。
沈希当初是乍然坠江,但不得不说,这为她打了个极好的掩护。
可谁也没想到,萧渡玄竟能将迢迢的寒江给地毯式地搜了一遍,连顾长风都觉得皇帝的心思恐怖。
与此同时,宫里暗藏的人也大半都被派出找寻沈希。
外人没怎么见过她,他们这群潜藏的护卫却再熟悉她的面孔不过了。
顾长风得信时便有些慌乱,想着要赶快告诉沈希,没有想到才出门办事就刚巧遇见了她。
但见她露出笑靥的那一刻,他却是舍不得跟她说这种事了。
至少要让她今天过得快乐。
沈希能逃的地方可太多了,没人想到她大胆到敢回外家云中,更何况云中这么远,也没人能那般快地过来。
顾长风轻轻敲了敲桌案,笑着说道:“抬头。”
沈希最近过得极是恣意,她都快要忘了顾长风这位助她出逃的恩人了。
但他还没说什么,贺三郎便挡在了沈希的身前。
他又浪荡又正经地说道:“这位郎君,还请先去别处吃茶吧,舍妹已有婚配。”
顾长风微微眯了眯眸。
开什么玩笑?他就是沈希的前未婚夫,她有没有婚配,他还能不清楚?
萧言唤沈希一声表妹也就罢了,这不知何处来的野男人,竟也敢唤得这样亲密?
但顾长风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沈希紧忙拉住贺三郎的衣袖,连声说道:“舅舅,您是不认得吗?这是武宁侯顾侯爷。”
外祖母说得还真是不错,这位舅舅什么正经事都不会,净会给人添乱。
顾长风虽不是云中的主政者,但云中作为北地的边镇,可不就是要仰仗这些军将吗?贺三郎竟能连他也认不出来。
听到沈希的话,顾长风也有些讶异。
舅舅?这少年竟是沈希的舅舅?不过好像也是,贺家三子中最小的那个便是这个年岁来着。
“原是小希的舅舅,”顾长风轻声说道,“顾某失礼了。”
他哪里失礼了?失礼的明明是贺三郎。
沈希很想扶住额头,她将贺三郎拉到了身后,说道:“舅舅你先等着,我同顾侯爷说几句话。”
人群拥挤,哪怕走向廊道这段短短的距离,也很容易被冲撞到。
顾长风虚虚地揽住沈希的腰身。
他的动作既熟稔又轻柔,就仿佛早在过去就做过无数回。
沈希没有发觉,因为跟她一起的每个男人几乎都会为她这样做,但贺三郎却怔怔地睁大了眼睛。
顾长风回眸看了看他,眼里却没有柔情,只有一片冰冷。
这少年的眼神不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也是,沈希的身份敏感,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更别提是这个年轻不着调的小郎。
但若是因此对亲外甥女产生什么想法,可就实在不成了。
顾长风的容色微冷,走到廊道里的时候,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寻常。
沈希的眸子仍是亮的,唇边也还带着笑意:“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顾长风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几天在府里休歇休歇吧,宫里可能会有行动。”
他不想将事情说得太明白,但沈希实在是太敏锐了,她的瞳孔紧缩,掌心亦是霎时便沁出了冷汗。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萧渡玄竟还没有死心吗?
她本能地就有些惧,哑声说道:“要不你给我换个住处吧?我怕会招来事端。”
当初的事给沈希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她其实没那么怕萧渡玄会怎样对她,他的手段虽然可怕,可她其实也都能承受下来。
她怕的是他拿她亲近的人开刀。
只要一想起婚宴上萧言被一箭射穿胸膛,平王妃尖叫着昏过去的场景,沈希就打心底发寒。
这些天她对外间可谓是一无所知。
不过只要想到萧渡玄还在寻她,沈希原本松弛的心弦就瞬时紧绷了起来。
顾长风轻笑一声,说道:“不用,小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好好地在府中待一段,等风波过去后,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的个子也很高,但却不是那种会令人觉得有压迫感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