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133)
正殿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间的鸟雀声是那样清晰。
萧渡玄的眼眸太温柔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 沈希差些以为那个十八九岁的太子殿下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弥漫着花香的宫殿,被风轻轻吹响的文书,还有不带任何掠夺意味的怀抱。
二十岁之前的萧渡玄是沈希永远都无法抵抗的存在。
刚开始被送进宫中的时候,她每天都很害怕担心。
可那位拖着病体的储君,却为她带来了她平生都没有遇见过的爱护和疼宠。
从此沈希不再是被人随意对待的先妻之女。
而是东宫里最受宠爱的、太子的掌心明珠。
是萧渡玄为她撑起了整片天,将她从黑暗中带到了世界上最明亮温暖的地方。
沈希眸光颤抖,身躯也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细声说道:“不用的,陛下。”
痛苦的情绪生出来得很快,消退下去得也很快。
萧渡玄抱着沈希,所以能很快地感知到她的身躯不再紧绷了。
他不知道方才她为什么会那样害怕,不过他能感觉到她现下好多了。
这个曾经会在他的怀抱里肆意撒娇的孩子,竟然会因为一句话、一件简单的事就被激得浑身带刺。
但萧渡玄并不怪沈希。
胸腔里尽是很滞塞的钝痛,歉然和怜惜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样侵占、掠夺沈希,没有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对待她,她或许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沈希可能还是会觉得他独断专行,但至少她不会这样痛苦。
萧渡玄轻声说道:“没事,小希。”
“还能站起来吗?”他抚了抚沈希的脸庞,“我送你回去。”
沈希低低地了“嗯”了一声。
萧渡玄抬手帮她理了理衣襟,然后牵住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外间的日光还是那样的毒辣,沈希都想寻一把伞撑着,她抬起手搭在额前,一个转身就花眼撞到了萧渡玄的身上。
她的身躯很柔软,温香软玉,叫人很难按捺得住。
萧渡玄压住眼底的晦色。
他轻轻地扣住沈希的手腕,低声说道:“小心些,有石阶。”
从正殿到他们方才玩乐的地方并不远。
但沈希从小就是个不识路的,这边的路是环形的,回环曲折,更令人难以分辨。
萧渡玄带着她走回到花苑里。
他一边陪她聊天,一边将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沈希全然没有发现有问题,她的眼神有些懵懂,轻声应道:“嗯,我觉得这里很美。”
这里的风光当然是极好的。
萧渡玄先前就令人安排,仿照他们初见时的那座花园修葺的,原先他准备等沈希成为皇后时再带她过来,刚巧给她一个惊喜。
但她那时才六七岁,能勉强记事就不错了。
萧渡玄低笑一声,轻声说道:“你觉得美就好。”
他将沈希送到了马球场的前方,才最终离去。
转过身后,她的脑子里还有点乱,一直忍不住想方才落在眼皮上的是萧渡玄的指节,还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所以沈希没有发觉,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萧渡玄的目光都没有移开。
他长身玉立,遥遥地望向她,眼中的柔情和恶欲交织,浸透了占有的欲念。
*
沈希回去的时候,马球比赛已经进入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沈宣看得投入,坐都坐不住,站在栏杆前看的。
沈希一见到他那样子,就很想笑。她拍了拍他的肩头,挑眉说道:“原先不还说不想来看吗?”
沈宣惊喜地回过头来,说道:“阿姐,你可算回来了!”
“不过阿姐,你刚刚去何处了?”他像小狗般地转来转去,“身上怎么这么香?”
沈希笑着说道:“没有去何处,不过是刚巧路过花丛罢了。”
沈宣太好糊弄了,她都懒得编说辞。
不过话音落下后,沈希便看见不远处的李二姑娘煞白了脸色,她失魂落魄地低下眉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语似的。
沈希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她。
马球比赛结束后,李四姑娘高兴地下了马,沈希随着钱氏一起过去接她。
李缘有过两任妻子。
一个是李二姑娘的母亲,如今远在淮南,声势很高,两人婚后不久就分开了,不过两家人在政事上仍然藕断丝连。
一个就是钱氏,武将之女,她父亲的声势也很高,从前跟顾家关系不错。
但李四姑娘和钱氏像朋友般的相处,还是让沈希讶异了一回。
两个人欢声笑着,不像是母女,更像是一起玩乐的挚友。
李四姑娘喝完壶中的水后,看向了沈希,笑着说道:“沈姐姐,你方才瞧见我进球时候的样子了吗?”
“自然瞧见了,”沈希弯起眉眼,“我的眼睛都睁圆了呢。”
她们聊了许久,快到晚间的时候才分开。
沈希感觉心情许久都没有这样松快过。
晚上的时候她和沈宣一道去用膳,吃的又是烤肉。
沈宣一边给沈希炙烤肉片,一边说道:“阿姐,这几天主要是马球,过几天还有射猎的活动,到时候我给你看看我的射箭技艺有多高。”
他在云中待了十年,过得跟北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净会哄我,”沈希弯起眉眼,“之前外祖母还跟我说你在兄弟里面是最弱的。”
沈宣急了,紧忙说道:“那是跟他们那群路都不会走、就开始拉弓的人相比,我在上京肯定是没什么敌手的。”
他并非云中人,学这些学得晚。
而且当初继母崔氏还有意养歪沈宣,像给沈希请了个刻薄的先生一样,给沈宣请了一个常常纵着他的教习师傅。
所以他的底子没有那般好。
不过说来也是,沈宣的技艺在云中贺家虽然没有多厉害,但同上京的众人相比,定然还是颇有竞争力的。
就在沈希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宣忽然抬起头。
他轻声说道:“不过阿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沈宣看向沈希的眼睛,“外祖母在信中也没有提到过。”
每次云中来信,他们一家人都是一起看的。
娄氏答应沈宣为他遮掩,不可能会故意揭他的短。
沈希握住杯盏的指节微微颤了一下。
沈宣大部分时候很迟钝,但在某些时候又会莫名的敏锐。
他其实是很聪明的,就是不够聪明。
“你不知道了吧?”沈希轻轻地笑了一下,“之前我大婚的时候,外祖母悄悄寄了一封信过来,放在礼盒里面的,写了好多你的事呢。”
外孙女出嫁,老人家年岁已高,虽然无法亲自前往,却一定会有些表示的。
沈宣也记得当初从云中送来的贺礼有多少。
但他总觉得沈希的话不全是真的,并非是逻辑上的疏漏,而是她眼里的笑意太浅太少了。
就像是着意想把他糊弄过去似的。
沈宣想到今日沈希一直在把他和李四姑娘放在一起凑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慌乱。
其实从之前沈希嫁给萧言的时候,沈宣就已经有这个感觉了,现在这个感觉越来越深。
他总觉得沈希有什么很大的事要做,如今她的所作所为更是像极了交代后事。
俗话说,长姐如母。
沈希跟沈宣虽然是双生子,年岁没有什么相差,但无论是心智还是其他,她都远比他要成熟太多。
沈宣并不知道这些年沈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些许害怕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