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138)
用言语伤人很简单,用权势困住沈希更简单。
可那样不就又走回从前的怪圈里了吗?
她是永远不会臣服于强权的, 能令她动容的唯有温柔。
萧渡玄顿了片刻,沈希就将他的手给打开了, 但就是这样, 他还得压着情绪, 好脾气地跟她道歉。
他低眸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希。”
“江左太远, 舟车劳顿, ”萧渡玄轻声说道,“你若是想去, 等明年春天我可以令人安排,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过去。”
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和柔。
萧渡玄放软了声调,说道:“我并不是不允你去,但你一个小姑娘,只身前去,叫我怎么放心?”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希就打断了他。
“我不小了,陛下。”她轻声说道,“我早已及笄,也嫁过人,便是燕地云中也都去过。”
沈希咄咄逼人地说道:“江左是您治下最平和富庶的地方,您说我有什么去不得的?”
萧渡玄最不喜欢她提到的有两件事。
一个是在燕地的那两年,一个是与萧言的婚事。
那是沈希最昭然的两次背叛。
然而她现下是什么都不顾了,硬要拿这个来刺他。
萧渡玄的指节微屈,扣在轿辇的扶手上,指骨按得有些发白。
理智在言说要冷静克制,但情绪还是在不断地翻涌。
在万人的殿堂上他都能保持沉静,没有道理在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会控制不住情绪。
萧渡玄眸光暗沉,他最终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小希。”
“兹事体大,”他轻声说道,“我们下回再说。”
萧渡玄在竭力地隐忍,但沈希根本不领他的情,她侧过脸去,清美的面容带着冷意:“我的事,您就不必多管了。”
多残酷的小孩子。
昨天还乖顺地投入他的怀里,今天便又开始这样忤逆他。
萧渡玄额侧的穴位突突地疼,很久没有人能叫他的心绪这样作乱了,然他拿沈希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得按捺住情绪送她走。
“别生气,小希。”他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腿上的伤养好了再说。”
沈希没有理他,侧过脸后更是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了。
萧渡玄站在高台之上,第一次感到一件事是这么的棘手。
她难道不应该渐渐原谅他,并开始对他怀有男女之情吗?为什么还想跑得越来越远?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
沈希没有在腿伤的事上胡来,毕竟伤的是她自己,又不是萧渡玄。
不过去江左的事,她倒是渐渐有了主意。
现在回忆两年前的事,沈希越来越觉得当初去燕地是个明确的选择。
京城是皇权辐射下最严密的领地,在上京萧渡玄想动她可太容易了,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如果离得远些,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而且她真的不能总跟萧渡玄待在一起。
她会被他给逼疯的。
想起那日的梦魇,沈希的决心更甚。
但她还没有想多久,弟弟沈宣和族姐们便过来了,他见她撑着手臂坐在地毯上,吓得匆匆走近:“阿姐,你是跌下来了吗?”
宫殿中的羊毛地毯很柔软,像是一团雪白的棉花。
沈希只是想坐在这里思考,却不想被众人给撞见了。
她的眼皮跳了一下,轻声说道:“嗯……方才不小心摔倒了。”
沈宣的神色急切,眼圈也有些红:“阿姐你真是的,明明伤得那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他急忙将沈希抱回到了软榻上。
她只是摔伤了膝,又不是断了条腿。
“好了,好了。”沈希拍了拍沈宣的背,“我真的没什么事,医官说最多两日就能好了。”
她歉然地说道:“就是马球比赛那边,我可能暂时没法继续参加了。”
沈希抬起眼眸,说道:“你帮我跟李四姑娘说过了吧?”
“你别担心这个了,阿姐。”沈宣急切地说道,“她们早就知道了,你先顾着你自己吧!”
沈希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当然会顾着我自己的。”
昨天众人是一起出去的,今日他们又一起来看她。
沈希从前跟族亲的关系并没有很近。
她一年到头都待在东宫,当初去燕地的时候又只有他们这一支,也就是近来常常一道玩,才越走越近。
和同龄人一起闲聊是很轻松快乐的事。
沈希的腿虽然还伤着,但同众人闹着玩了一上午,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临到分别的时候,她轻轻拉住了族姐沈瑶的衣袖,笑着说道:“阿姐,过段时间我也想去江左,不知道你能跟我说说,怎么过去方便吗?”
沈瑶愣了一瞬。
和离后的贵女,如果不是即刻再嫁,常有去散心远游的。
就是没有想到像沈希这样的人,竟然还会如此。
不过也是,她和萧言曾经那般亲密,现下还没有成亲多久便和离,定然是有什么极大的难言之隐吧……
沈瑶曾经在江左待过许久,说的东西比老江湖还要详实。
沈希一一记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她都在翻看殿中的地理志。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沈希书册还没看完,膝上的伤处就好了起来。
虽然是在宫殿里,但她每日做了什么、看了什么,都会有人逐一跟萧渡玄禀报。
看向那些地理志的名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希这真是铁了心要跟他做对。
但她的腿伤好了以后,萧渡玄还是去看了沈希一次。
夜色里少女的睡颜平和,小腿裸露在外面,低低地垂着,之前的血痕已经愈合,生长出来浅粉色的新肉。
萧渡玄轻抚着沈希的柔膝。
在晦暗里,恶欲在疯长着。
如果将她的腿给折断,她是不是就不会整日想着从他身边离开?
当沈希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只能完全地依附他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她不能走,被他抱着才能动,她什么都做不了,所有事都要由他代劳才成。
萧渡玄的眸色越来越暗,脑海中的幻想也越来越病态。
沈希会变得像稚童时期那般无助无措,她会控制不住地朝他发脾气,也会全身心地依赖相信着他。
一想到那样的情景,萧渡玄的心口都有些发烫。
他一直没敢想这件事,但事实是,即便是毁掉沈希,对他来说也是那样轻而易举。
皇权的力量在有些时候,强势得令萧渡玄自己都感到恐惧。
当一道皎洁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照进来时,黑暗的想法才渐渐消退下去。
沈希白皙的后背被清辉照亮,如凝脂的美玉般,泛着莹润的雪色微光。
他看了许久,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轻轻地吻了下她的额头。
*
沈希腿伤好了以后,也没有进行太多激烈的活动,就随着沈宣看了几场马球比赛。
行宫的这趟旅途很快过半,接下来还有射猎的事。
其实这些天,已经有不少人在周边游猎过了,但都是私下里进行的,往后可是要随扈皇帝射猎的。
沈希的兴致也很足。
第一天她就玩了个畅快,之前在云中的那些天没有白待,她的许多技艺都更进了一步。
沈宣也吃了一惊,晚间的时候他们就将白日得到的猎物给全都弄吃了。
沈庆臣和冯氏也一起过来了。
乐声悠扬悦耳,夜空中的云层被风吹着,在飞快地流动。
沈希一边执起杯盏,一边畅快地笑着。
所有的不快好像都被风给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