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59)
但张太妃的神情没有任何更易。
“妾身见过陛下。”她蔼然地说道,“不妨事的,陛下,妾身也是刚刚才过来。”
张太妃越平静,沈希心里的惊骇就越深重。
她的眼前不断地发黑,从心底涌起的绝望像是快要没过头顶的巨浪,猛地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噬了。
这两年来,沈希最惧怕的就是叫人窥见她和萧渡玄的事。
哪怕一丁点的风声,她都要将之扼杀的摇篮里。
后来常常梦魇,她就是自己强忍过去,也不愿意令侍女听到分毫。
这些天来沈希更是每日都紧绷着,时时都在担忧暴露该如何。
可她费尽心思,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萧渡玄会直接将事情坦露出来。
还是以这样没有任何预警的方式。
沈希的胸腔里尖锐的刺痛在弥漫着,她一时之间有些喘不上气,手指攥紧又无力地垂落。
那潜藏在心底经久的恨意也破土而出。
沈希强忍着泪意望向萧渡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前脚宠着她、哄着她,后脚就将她送入万丈深渊之中?
但萧渡玄只是平静地看了沈希一眼。
他的唇边含着笑,深色眼底却没有任何的柔情,仅余下晦暗与冰冷的寒意。
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冷酷,残忍,像是盘踞在高处的黑龙,又似是将她心脏给紧紧束缚住的巨蛇。
沈希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和萧渡玄对上视线后,她瞬间就恢复了清醒。
她在妄想什么?萧渡玄做事本来就是如此,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需要被在乎和珍重的人。
是她被他的话语和虚假的温柔给乱了心智,方才会如此不设防备。
但凡她还有些理智,就不会这样蠢笨地随他过来。
沈希紧咬住舌尖。
她咬得太重,舌尖被咬破,铁锈气渐渐地在口腔里化开。
胃里在搅动着,瞬时就犯起了恶心。
但沈希的声音没有分毫的颤抖,面容也是那般的沉静。
她低垂着眉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对不起,陛下,我以后不会再那般了,我现在就回去……”
萧渡玄望向她,轻声说道:“眼下都到了,还回去做什么?去看看你的夫君吧。”
夫君,夫君。
他为什么在这时候才想起萧言是她的夫君?
沈希的心脏像被攥住一般泛起尖锐的刺痛,她的掌心尽是冷汗,更全然没了面目去看张太妃。
她几乎是在用全身的气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沈希垂眸说道:“谢陛下恩典。”
萧渡玄轻笑一声,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很是平静地说道:“不必多礼,小希。”
沈希身躯僵硬,在被他扣住肩头的时候,心弦更是紧绷得快要断裂开。
黑暗的情绪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到访过脑海。
可此刻却像深色的潮水般,无声地将所有的思绪都给夺走。
沈希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保持着容色的沉静,一路走到监牢中的。
狱卒正在为萧言除去桎梏,这不过一个昼夜,他就好像是瘦了十斤似的,昏昏沉沉地往下倾倒,往日温润的眼眸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即便昨天已经见过他。
现下仍是有强烈的心悸感升起。
沈希眼眶红着,她很想去握住萧言的手,将他近乎被折断的腰身给扶起,扶得直直的。
可眼下她不仅什么也做不了。
晦暗里萧渡玄还在与她做着纠缠。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扣住她的腕骨,进而探进柔软的掌心,冰冷的指节温柔又强硬地分开她的手指,插/入到每一根手指间的细缝里。
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敏/感的嫩肉。
酥麻的战栗之感无声地上涌。
沈希眸里含泪,却丝毫不敢反抗,她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夫君,看张太妃乱了神色,哭着将他扶起抱入怀中。
萧言的神智已经所剩无几,但意识到眼前人是祖母的刹那,他颤抖着手回抱住了她。
祖母情深,感人至深。
他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而沈希是个给他们带来祸患的恶人,她不忠,不孝,不贞,做尽了违逆的事。
百般挣扎,最终还是落得无望境地。
沈希脑海中全都是悔恨的情绪。
她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相信萧渡玄的话?
她多次地忤逆他、背叛他,他只会将她恨到骨子里,想用百般方式报复她,哪里还会有什么柔情?
这个计谋太成功了。
先给她希望,哄骗她,引诱她,然后再将她彻底推至深渊里,亲眼看她绝望地坠入万劫不复。
黑暗的念头在疯狂地上涌。
沈希快要压不住心底的负面情绪,胸腔里一片冰寒,心脏更像是沉入到了黑暗渊水的深处。
自毁,摧折,玉石俱焚。
混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肺腑都在作痛,脑仁中更似是被一根长长的银簪给贯穿。
她不能让萧渡玄如愿,她就是死,也要将他给拉下水。
但当萧言的目光望过来的刹那,沈希脑海中那般多的纷乱想法忽然全都止住了。
他的眼神很隐晦,偷偷地看向她,连关切和担忧都藏的那么深。
萧言都落到这样的境地了,看向她的眼神还是浸透了纯粹的爱意。
他不关心他自己,他只牵挂她。
沈希的指骨还被萧渡玄轻佻地把玩着,可那一刻,泪水突然就顺着她的脸庞落了下来。
她还是好后悔。
好后悔招惹了萧渡玄,好后悔一直没能发觉萧言的心意。
如果十四五时就知道萧言如此深爱她,她定然不会忍心那样冷酷地一次次利用他,将他往这深渊里面带。
沈希长睫颤动,她轻轻地将泪水拭去。
顷刻间,那张清美的面容又恢复了矜持与沉静。
萧言原以为他的视线是模糊的,是混淆的,可在那个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沈希的泪水。
他如神女一般的挚爱。
在他最狼狈的时刻,为他落下了泪水。
那一刻有难以说清道明的情绪像烟火般炸开,萧言低下头,喉头滚动,到底是直起了腰身。
张太妃吃了一惊,但萧言却挣开了她的搀扶。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萧渡玄的跟前,向他谦恭地叩首:“臣萧言谢过陛下。”
阴影之中,两个人的指节仍然交缠着。
沈希站在萧渡玄的侧旁,额前冷汗涔涔,但他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起来吧。”
萧言站起身来。
就当沈希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他轻轻地抱住了她。
萧言的声音沙哑,却满是柔情:“小希,你还好吗?”
他对她的称呼不再是表妹,就如同她对他的称呼不再是表哥一样。
改口是成亲的一项重要仪式,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却实在关键。
这彻底昭示着他们以后的关系是夫妻,而不是表兄妹。
如果现在不是在萧渡玄的跟前或许会更好。
沈希的心尖都在颤,她有好多的话想跟萧言诉说,也很想紧紧地拥住她的丈夫,但此刻她连将指节从萧渡玄的手中挣出的勇气都没有。
男人的目光轻柔,压迫感却恍若层叠的黑云,无声息地袭来。
如芒在背的紧张感更像是尖锐的剑锋,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原处。
沈希哑声说道:“我没事,我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