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68)
她话音轻和,言辞中尽是对沈希的爱护。
柔弱?怎么会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这就跟用宅心仁厚形容萧渡玄别无二致。
但心里止不住地有暖意在流淌。
沈希原以为继母冯氏对她已经足够好了,没有想到平王妃竟会比冯氏对她还好。
“我真的没事,母亲。”她轻露笑颜,“儿媳既是嫁进来了,就应当为母亲多分忧的。”
沈希温柔地说道:“往后这些杂事便由儿媳处置,您就尽情地享清福吧。”
她很会说好听的话,诸如此类的话能说得旁人应接不暇。
“怨不得旁人也都说我们小希能干呢。”可看到平王妃的脸上露出真诚的喜悦后,沈希心里愧疚的情绪却越来越重。
平王妃最盼望的事就是儿子萧言能够过得幸福美满。
但她只能给他们家带来灾难。
她现今说的这些好听话,也没有一句能够应验的。
“好,好。”平王妃笑得温和,“再过最多一两年,母亲可就要将这家业都交予你了。”
她言说的这个期限非常特殊。
女子怀胎十月,前前后后可不正是要一两年吗?
沈希的笑容微僵,平王妃的愿望注定要落空,别说有孕生子,她如今就是连拥抱萧言都不敢了。
更令她难堪的是平王妃对她的信重。
她才刚刚嫁进来没多久,平王妃就已经开始想漫长的未来了。
沈希侧过脸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岔开话题:“母亲,咱们去一道看看夫君吧,昨日他也累坏了。”
平王妃温柔含笑,任沈希将她拉起:“好。”
*
沈希虽说是去看萧言,但别说同之前那样亲密拥抱,就是指节碰到他的时候都有些紧张,生怕会被那暗中窥探的人瞧见。
可萧言竟似是比她还要担忧。
他急急地收回手来,强作笑颜地说道:“母亲,我有些累了,刚刚才上过药,你们明日再来看我吧。”
居室中的确仍残余着药气,平王妃不疑有他,向沈希笑着说道:“真是的,我们来看你,你还不领情。”
她抚了抚儿子的肩头,说道:“罢了,我们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沈希站在平王妃的身后,视线意外地和萧言相撞到一起。
那一瞬间,两个人脸上勉强的笑意都僵住了。
回到院落后,沈希的心间仍有些不舒服,但后悔的念头刚刚生起来,就又被她自己给强压下去了。
她是没什么退路的。
而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能岔开腿,同时走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沈希现在能稳稳决定的只有晚间用什么。
但她还来得及细想,玉案便避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捧着那檀木盒,为难地说道:“姑娘……那位大人说,衣物的主人想让您亲自送过去。”
沈希将手中的纸张都给捏得有些皱。
“他疯了吧!”她急火攻心,失态地乱了神色。
沈希原以为昨天将话说开后,萧渡玄不会再那样步步紧逼着她,毕竟报酬他也拿过了,承诺他也做出了。
让侄媳深夜里去送外袍,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尤其是萧渡玄这几日政务繁忙,明光殿里常会有人来人往,但凡有一个人撞见她,或是产生猜忌的想法,风声或许就传出去了。
沈希一时之间有些气恼,她将那檀木盒赌气地扔到地上。
玉案心情紧张,额前也冒了汗,还以为沈希会一气之下将之砸了,但片刻后她自己就将檀木盒抱了起来。
临到上车驾的时候,沈希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怒意了。
她平静自然,矜持端庄,就仿佛是去赴宴似的。
玉案望着沈希沉静的面容,心里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似的,她忽然觉得若是姑娘能把脾气发出来,或许会更好。
那些黑暗的情绪,是不能常常压在心底的。
但沈希留意到她的关忧后,只是轻声说道:“给我多备些夜宵吧,可能会回来得有点晚。”
她心情到底还是烦闷,一直到下车时脸上也没能摆出笑意。
常鹤照旧侯在明光殿前,他谦恭地引她到侧殿,说道:“真不好意思姑娘,劳烦您先等片刻,陛下还在与人议事。”
沈希拉下脸来,她故作生气地说道:“不是只让我送衣袍吗?”
“现在送到了,我要走了。”她是不想装什么温柔小意了,“我的侍从没有理解错中使的话吧?”
若是寻常的内侍,这会儿定然已经被吓退了。
除却在萧渡玄的跟前,沈希实在不能说是什么好脾气的姑娘,她的气场强,言辞也直接,跟萧渡玄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萧渡玄实在是宠她。
沈希做过的出格事不少,但最后罪责全落到了别人头上,她自己是一点事也没有,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也就只有常鹤能应付得了她。
常鹤紫衣微动,他站到沈希跟前,笑容和蔼地说道:“姑娘宽容仆这一回的疏漏吧。”
“陛下之前就令仆请您过来,仆事务繁多,意外给忘记了,”他的姿态温和,可却油盐不进,“您先别急,膳房制了新式的点心,您尝尝口味,看喜不喜欢?”
说着常鹤便令人将小食都摆了上来。
沈希是很知道度的,她会在常鹤面前发发脾气,也只会在常鹤面前发发脾气。
她并没有掉头就走的勇气。
那后果她承受不起。
其实宫廷的生活是很好的,在东宫的时候沈希的待遇一直都很好,比在越国公府中都要好,深宫虽然似枷锁一般,但这也是全天下最华美的枷锁。
而且她想要的不就是光鲜亮丽的好生活吗?
沈希指骨颤动,轻轻地低下了眉眼。
萧渡玄没多时就过来了,他的眉宇间仍带着些倦色,可一见她便扬起了唇。
他挑了挑眉,轻声说道:“我从前都不知道你竟还会浣衣。”
沈希很坦诚地说道:“今日刚学会的。”
闻言萧渡玄微愣了片刻,须臾高声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只是平素的笑容都极其的虚假,叫人觉得恐惧。
沈希望着萧渡玄的面容,一时之间都没有想到上一次见他真情实感的大笑是在什么时候。
他笑了片刻,而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还没用晚膳吧。”萧渡玄的姿态又恢复了高雅矜贵,“还是随朕一起用吧,今晚有你最喜欢吃的琉璃糖。”
他边说着,边将沈希直接抱进了正殿。
琉璃糖是很精致的吃食。
用糖浇灌出花朵的形状,连牡丹、芍药这样花瓣重多的花也能制出来,工序复杂,技艺要求高,而且糖的中央还是镂空的,花瓣薄的近乎透明,基本上也就只有供职宫廷的大厨能够做出来。
沈希都许久没有吃过琉璃糖了,她应该感到期待的。
但直到用完晚膳,沈希都没能感觉到往日的满足。
嘴巴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有一种苦涩感,哪怕含着糖也依然不能觉察到甘甜。
沈希低着眼眸,她慢慢地想着些什么。
恰在这时,前殿突然传来动静,侍从紧忙地进来通传:“陛下,太后娘娘过来了!”
萧渡玄抚了抚沈希的头发,轻声说道:“你先用,我待会儿过来。”
她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心却忍不住地往下沉。
虽然萧渡玄说了会娶她,但她真的还是好像一个禁脔。
与物无异,见不得光。
沈希执着玉筷,将精雕细琢的琉璃糖给戳破,“咔嚓”声响传来的时候,她才陡地想起前殿有人,好在太后的言语声够大,遮住了这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