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98)
她的心也不会再那般野,总想着要离开他。
若是沈希能和孩子生出感情,那便更好了,她母亲去得早,又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温暖,如果有了孩子,应当会很仔细地对待孩子的。
强权只能困她于须臾。
但如果有了孩子,沈希的心魂就将永远地系在这深宫里,对他这个孩子的父亲,她应当也会渐渐生出不一样的情愫。
这样的未来无法用好或不好来评价。
但至少在萧渡玄想到的时候,心中会生出静水流深般的平和。
喝完药后他将她抱在怀里,往床帐内走去,她又累又困,没多时就在他怀中睡着了。
少女的睡颜恬淡,长睫低低地垂着,就仿佛是个大一点的猫崽。
萧渡玄神情微动,他轻轻地扣住了沈希的指节,两人的十指紧扣在一起,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楚。
急什么呢?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水到渠成。
*
上京的春日短暂,转眼就到了五月,天热得厉害,明光殿中这回早早地就用上了冰。
萧渡玄少时多病,身躯比常人要冷一些,向来是不怕热的。
但沈希很怕。
她非常娇气,从前在东宫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要是不用冰,她甚至敢躲在宫里不过来,要么就是寻借口,一天到晚待在乐平那里。
等到端午的宫宴过后,萧言就要离开宫城。
沈希这几天都没怎么出去,整日就是在殿里吃冷食、看闲书,不过为了避免风声起来,萧渡玄还是允她去外面了一回。
她很聪明,只说想和弟弟沈宣吃一顿饭。
两人很喜欢明月楼的膳食,之前也常常会在游赏过后一起去那里。
萧渡玄安排好人后,就准她离开了。
沈宣并不知道姐姐已经和离,还天真地问沈希近来忙不忙。
沈希含糊其辞,笑着说道:“忙倒是不忙,马上世子要去雍州,更没什么事了。”
“哎,姐夫也真是的。”沈宣嘟囔着说道,“我原先还以为他多靠得住的呢,你们这才成亲没多久,他又要离开了。”
他本来就没那般喜欢萧言。
毕竟当初就连远在云中、不识字的外祖母,亦同样知晓沈希原本要嫁的人是顾长风。
他们谁也没有想过,到头来沈希竟会换了夫婿,还是一个与顾长风相比,在各方各面都差了那么多的人。
上次她落水以后,沈宣对萧言的微词更多。
沈希轻声说道:“都是公事。”
“好了,难得有空闲出来一趟,”她弯起眉眼,“咱们不说这些了。”
明月楼旁的朱雀大街是皇城的中轴线,也是整个上京最热闹的街市。
帘子敞开后,所有的华美能够尽收眼底。
久久没有闻嗅到自由的气息,哪怕被燥热的夏风拂面,沈希亦觉得心神是舒畅的。
“端午过后,你就要入朝了。”沈希边执着玉筷,边笑着说道,“等正式做官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多闲暇游玩了。”
沈宣自幼被养在外家云中贺氏。
北地那边走科举路子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恩荫入仕,或者凭借军功入朝。
沈宣亦是如此,他的年岁已经够了,之前因为沈庆臣的事,他才迟迟没有入朝,现今形势好转,这越国公府的重担也将要由他肩负了。
沈宣挠了挠头,像小狗般摇着尾巴。
“阿姐,我还什么都不会呢。”他抬起眼眸,裂开嘴笑了,“到时候你和父亲可得多提点提点我。”
“那有什么麻烦的?”沈希轻声说道,“不过就那些事罢了,而且又不是让你一个人掌天下局,那么多掾吏陪着你呢,总不会眼看着你出岔子。”
沈宣的笑容带着些天真。
沈希一直不想让自己生出这种情绪,但不得不说,她有时候真的会很嫉妒沈宣。
他们是双生子,而且她还是先出生的那个,可就是因为性别不同,他们的命运有着天差地别。
沈宣单纯,什么都不懂,就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他能顺顺当当地入朝为官,父亲、外祖、舅舅,乃至沈希自己都在竭尽全力地护着他。
但她投胎成了女子,就意味着这辈子过得再风光也免不了在内闱沉浮的命运。
想到萧渡玄的事,沈希的心中更是有些压抑。
如果她是一个郎君的话,是决计不会遇上这种事的吧。
但抬眸看向沈宣狗狗似的眼睛时,沈希心底的那点微怨到底还是消散了。
沈希没有多少亲人,如今跟她血脉相连的人里除却父亲,最亲近的就是弟弟沈宣了,而且沈宣对她的情感是那样真挚。
她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
“你别担心。”沈希笑了一下,“弄错了事又怎样呢?”
她喝了点果酒,清美的容色愈加艳丽。
“你在鸿胪寺,既不管政务,又不管军务,”沈希伸出指节,跟沈宣盘算道,“就算让你做了鸿胪寺卿,也不可能酿出大祸,最多安排错了食宿,会让外国的使臣恼怒恼怒。”
沈宣豁然开朗,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阿姐,你说的是!”
“我只不过管管闲事,”他的眉头舒展,“而且还有一堆人帮着我呢。”
用完膳后,沈希倚靠在窗边。
她低下头随意地扫视着下方行走的人群与车马。
往先总觉得这样的情形无聊,如今失去了自由才知道仅仅是看着这样的风景,都是一件多么难得可贵的事。
两人下楼听了会儿说书,然后又一道去逛街上的铺子。
这边有许多二层小楼,且是紧紧相连在一起的,不用担心被炽热的日光晒到,就能轻易地逛完许多间铺子。
临近端午,街市上的人不少。
沈希出门跟在身边的人本来就多,萧渡玄担忧她被人冲撞,安排的人便更多了。
好在他们都在暗处,不然这街市她根本就逛不动。
沈希的吃穿用度都是跟萧渡玄放在一起的,早没了私下买簪子首饰的习惯,即便如此,沈宣兴致冲冲地给她买东西时,她还是笑着收了下来。
一日过去得很快,暮色将黑时,沈宣送沈希上车驾。
就在快要上马车时,沈希忽然止住了脚步。
路过她身畔的两个女子正在悄声谈着怀孕的事。
其中一人轻声说道:“我上回给你说的,你用了吗?”
“我之前也是很难有孕,后来吃了那药不久,便怀了我家小囡。”她笑着说道,“那药方极其难得,据说是前朝某个御医写的,吃下去一点都不伤身,还会叫胃里暖洋洋的。”
另一人苦恼地说道:“我用了,但还是不成。”
“难道是我记错了吗?”她疑惑地问道,“是不是上回我抄得太快了,漏了哪一味药?”
那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哎呀,当归、赤芍、丹参,这些总都有吧。”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飘忽。
沈希扶着沈宣的手臂,心中的情绪却越来越乱,冷汗更是霎时就袭了上来。
她们在说什么?
那些竟都是助孕的药吗?
沈希拼命地回想着近来喝的避子汤,她虽然不知道药是怎么煎出来的,但她可以确信里面是决计有红参的。
强烈的恐惧倏然淹没了她的心房。
沈希抓紧了沈宣的手臂,但他还以为沈希跟他一样是舍不得彼此。
沈宣有些难过地说道:“阿姐,要不今天你回家里住吧,都这么晚了……”
“这不合适,阿宣。”沈希强撑着和沈宣告别,竭力放柔声音,“马上就是端午,到时候有宫宴,咱们又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