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批病美人又在装娇吗(204)

作者:张参差 阅读记录

纪满月入宫门。

门口列队齐整、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金吾卫们齐向他行礼, 他往里走,见一路上偶有被丢弃的笏板、和不知是哪位大人着急跑掉了的朝靴。通向金殿的路上几步一哨,不过站岗的是太监。

内侍庭从上倒下, 彻底反了。金殿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从前惯了卑躬屈膝的人, 这会儿终于站直了腰杆, 可再如何站得笔挺,也给人种心长绠短的错觉。

竞咸帝端坐龙椅上, 朝臣堆了满殿。

祁王站在皇上身侧,他曾是与丰年并名的武将,如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身戎装, 穿着英武飒爽得很。九节钢鞭,直愣硬邦地杵着地。

武官武将这时候都上了前线, 殿上一群文臣,是否真风骨, 一眼便知——有人对祁王睨眸怒目,也有人垂着头不敢说话。

沈抒在人群里, 神色清肃,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沈大人, ”祁王道, “年纪轻轻, 位居从二品高官,前途不可限量。”

这非是简简单单一句闲话。

沈抒拱手,不卑不亢地做个常礼,道:“沈某人其实自幼便是个浪荡子, 梦想诗马江湖, 无奈家中看得紧, 愿望不得尝。”

祁王冷笑,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打得一手好太极。他又道:“若是日后,本王能将大人的心愿了却,沈大人该如何谢老朽?”

这是个怎么答都不对的问题。以祁王如今的行径,哪里还有“日后”二字可论?

不待对答,内阁的老大人李灿突然哼了个鼻音,怒骂沈抒道:“你这小子怎地还敢提跑江湖那一套,上次把你娘亲气得大病三个月,今时还敢旧事重提,老朽要替你爹娘好生教训你!”

舅舅把话题往家事上引,沈抒不傻,此时尚没到邦国殄瘁之境,不用与祁王硬生生地拗着来。

可祁王,本意就是要给竞咸帝添堵。

李灿两朝元老,内阁重臣,他本不愿意动,谁知老大人偏偏自己蹦出来。

要不要把刀锋转向李灿,祁王有点犹豫,正待说什么,竞咸帝突然开口了:“这是朕与你之间的事情,祁王叔莫要牵扯朝臣。日后无论是朕还是你坐这个位置,良臣终是不可多得。”

祁王垂眸,冷冷地瞥皇上,突然笑了:“那也要看良臣能否为我所用,”他直盯着沈抒,“沈大人说吧,本王若是许你诗酒逍遥,你愿不愿意?”

竞咸帝一时想给沈抒使眼色,示意他人在矮檐下,却又一时想看,这臣子到底有几分死忠。

别看沈抒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臣,骨子里血气方刚,眼看血性撞脑门子,随即握拳在自己掌心狠狠掐了一下。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他片刻的顿挫,就被祁王看出端倪。祁王悠然地没事找事:“严公公,你数三声,若是沈大人答不上来,就好生伺候李大人。”

那严公公是内侍庭的督公,金瑞死了,内侍庭数他官职贵高。他到李灿面前,行礼道:“老大人,可能要对不住了,”说罢,开始数数,“一——二——”

“够了!”沈抒怒喝。

声音不大,却威不容疑。

沈大人上前两步,正站在金殿正中:“沈某自问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只是个被迫入仕的难器顽石,可顽石终愿遇巧匠,”他说着,转向李灿,“沈某既不愿意流于贼佞之手,也不愿辱没李氏与我沈家的清名。”话毕向舅舅躬身倒地,再又站直了身子,冷冷看着祁王。

祁王哈哈大笑:“年纪轻轻有此风骨,倒是难得,严公公,送他一程。”

内侍庭也有御前护卫之责,很多人会武功,也配有武器的。严公公抽/出腰刀,向沈抒走去。

李灿如何能眼见外甥死于当殿,上前要拦,“且慢”未出口,被严公公一脚踹倒。

眼看钢刀起落,沈抒要血溅金殿上。

冷锋已至,大门处突然光影一闪。殿上诸人只看到一道残影。

闭目等死的沈大人脖子没凉,腰间反而一紧,被人揪住玉带,猛地拽开。

同时,救命恩人与他错身,沈抒先是听见“呛”的一声轻响,接着便是严公公“嗷”一声惨呼。

他还没来得及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又被恩人在腰间一托,顿时脚下生风,飞一样往后跃开。

二人落地站稳,沈抒俩眼才睁开又聚了焦,见严公公已经远在对面两丈外,持刀行凶的手自腕骨被斩断。自己身侧比肩而立的救命恩人,正是自家太子殿下。

满月救人、砍手、带人跃开一气呵成。贯月剑尖的血,被他甩在地上:“沈大人既然盼遇巧匠,怎容拙刀放肆,”他看向沈抒,“对吗?”

沈抒这时候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下意识“嗯啊”了两声。满月笑意盈盈,在他肩头拍了两拍。

纪公子这时已经把孝服脱下了。他孝服里面穿得是件淡紫色的袍子,窄袖用护臂扎着,手套只露第一指节,外氅领边用银线绣出的图腾带着几分异域风情。护臂和腰带上也都滚着银线,呼应领口。整身搭配得精心,又飒爽利落。

这身衣裳是萧玉亲手做的,从剪裁到绣纹,亲力亲为。满月本是想着若玉贵妃芳魂未远,总该是愿意看到他穿。

万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

他放开沈抒往前走,沈大人终于回过神来了,看自家大人玉树颀然自有把清凛风骨,长剑指地,一人当殿便带给旁人种顶天立地的安全。

沈抒恍惚回想刚才种种,心里豪气干云地感叹了一句:太他/妈容华天成了!

满月上前几步,看向祁王。

祁王与他对视片刻,扯出丝诡异的笑,语调突然缓和两分:“老夫煞费苦心闹这一出,实在是有一事必得当众言明,”他一指满月,“他是萧玉的私生孽种,老夫并非要反,只是清君侧罢了,”说着,端详着皇上的脸色,想从中寻出点有意思的表情,“杀了他吧,之后老朽自愿领罚,玺印也自然奉还。”

事情终于被当众叫破了,满朝文臣不敢惊叹出声,只敢偷偷交换眼神。

竞咸帝歪头看祁王,神色里满是不屑:“你叫卿如前来就是为了这个?朕早就知道了,”他说着,“哈哈哈”干冷地笑两声,率性地口吐秽言骂道,“狗屁的清君侧,你就同那刘濞一样,反都反得不坦诚,史官一支笔,记你数十年,之后尘土归墟,虚名罢了。”

满月低头浅淡地笑了。

竞咸帝本人倒确实不在意虚名,活得恣意,让人钦佩。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人之一生,但行无愧事,天地良心。

祁王吃瘪。

他眯着眼睛看皇上,神色明暗难测:“当年流霜是真的里通外族,你杀他,其实他一点也不冤枉,你背着杀弟弑母的恶名这么多年,到底为了边交安定,还是为了萧玉心底的美好不灭?不后悔吗?”

大殿一时寂静,这段过往,史官可不是这么记的。

但群臣看皇上、祁王甚至纪满月的表情,又觉得这恐怕才是真相。

皇上片刻无言,最终冷声道:“朕乐意。”

祁王看智障似的看他一眼,不再理会,从腰侧摘下只紫金葫芦,葫芦的另一头栓着国玺,他举起来晃了晃,向满月道:“认得吗?能医你那治不好的内伤。”

满月当然认得这葫芦,繁花府郊外司慎言等人回现实后,这葫芦不翼而飞,原来是趁乱被人顺走了。

他没说话,竞咸帝却正色道:“醉仙芝吗?王叔要朕的江山来换?”

祁王笑道:“除此之外,还要你的命,”他抬眸看向纪满月,“卿如,再怎么说,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杀……”

话未说完,突然金光一闪。

祁王陡然收手,一颗金弹丸,贴着葫芦的大肚儿擦过去。落空之后,嵌进后墙,着着实实。

司慎言已经回去了,满月更不想受人要挟。

“我没来时,你尚有一丝逼迫陛下传位于你的可能,如今,良机尽失,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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