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28)
彩椒还在念叨,“善都统跟我一处回来,在外等着呢。”
“请他进来。”丁灵没了梳妆的兴致, 坐在火膛边烤橘子。
外间帘动,阮继善走进来, “给姑娘请安。”
丁灵稍一侧首,“稀客。”
“姑娘说笑。”阮继善含笑入内, “姑娘要是缺人,卑职可以日日在府上当差,算哪门子的客人?”
“坐。”丁灵指一指对面椅子,“我的拜帖你家大人收了?”
“我们大人不在家。”阮继善从袖中取出拜帖恭恭敬敬放在案上,走回来坐下,“恐怕耽误事,卑职过来听吩咐,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安排卑职。”
“我安排你?”丁灵冷笑,“我没那么大本事。”
阮继善正要分辩,丁灵一句话堵住,“你先学会同我说实话。”便道,“我送的是拜帖,便是你家大人不在家,你也当收好了等人回来转呈——就敢自作主张拿回来,撂在我脸上?”
阮继善赔笑,“不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丁灵把烤橘子分一半给他,“你家大人不肯见我?”
阮继善站起来双手接过,又坐回去,面露难色,“姑娘这话我要怎么接?”
“不能说?”丁灵半点不意外,“那我问你,说得对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我不用你说话。”便问,“我的拜帖你们大人见了?”
阮继善点一下头。
“看了?”
又点头。
丁灵想一想,“看一眼就扔给你?”
阮继善面露难色,慢慢摇头。
丁灵忍住笑意,“那便是看了一会儿,多久?有一盏茶工夫吗?”
阮继善终于招架不住,“求姑娘换个事儿问卑职。”
“可我只对这个有兴趣。”丁灵道,“不见就不见,南并州城就这么大,不信他能躲我多久。”
阮继善欲言又止,总算鼓足勇气提醒,“我们大人……总是要回中京的。”
丁灵道,“他在南并州留多久?”
“那却不知。”阮继善道,“大人回南并州,原就不在计划之内。”
丁灵点头,“阮无骞怎么样了?”
“他?他能怎么样?”阮继善不以为然,“既挨了打,总能消停些时日——钦差做不得,昨日已经夹着尾巴回中京了。”
丁灵吃一惊,“他是奉旨钦差,这就走了?”
“是啊。”阮继善道,“那厮若不是身份在那顶着,做下这等事是要活扒皮的。”
“什么身份?”
“不是我不肯说。”阮继善道,“这些事,姑娘还是问我们大人的好。”
丁灵实在忍不住,“那你们大人是tຊ哪个衙门的?”
阮继善竟无语凝噎,想怼不敢,半日才憋出一句,“除了内书房,谁能管净军的事?”
“内书房?”丁灵吃一惊,“那不是司礼监的地方吗?”
阮继善点头,“所以姑娘不用担心,阮无骞那厮翻不出风浪。”
“你们大人是司礼监的人?”
“我们大人就在南并州,姑娘自己问他不好吗?”阮继善愁眉苦脸,“卑职胡乱说话说不得还要挨顿板子。”
丁灵被他堵得无话,“既然没什么能说的,那你回去吧。”
“是。”阮继善站起来,走到案边拿拜帖。
“等等。”
阮继善回头。
“你们大人都看过了,拿去做什么?”丁灵道,“放着。”
阮继善一滞,“姑娘莫为难我。”
“我怎么为难你?”丁灵看着他笑,“既是你家大人让你拿回来,难道还让你拿回去?放着。”
“他也没让我拿回来——”
“你自主作张?”
阮继善完全招架不住,“卑职哪有那么大胆子?”
“不管。”丁灵道,“我的东西,你放着。”
阮继善左右权衡,匆匆说一句“见谅”,把拜帖塞入袖中便跑了。
丁灵拿他无法,坐在原地吃橘子,吃两瓣站起来寻水。身后有人递一盏茶。丁灵接了,喝一口,“多谢。”回头看清来人,差点呛住,“闻棠?”
宋闻棠耷拉着脑袋,接过茶盏,“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丁灵半日才记起十天前的事,“那天我做的也不对。”如梦初醒道,“我还给你带了馄饨呢——”
“馄饨?”
“是。”丁灵道,“特意跟老板要的馄饨——只怕都要不成了。”
“在哪?”宋闻棠眼睛一亮,“我想看看。”
“就是馄饨……生馄饨,有什么值得看?”
“我想看。”
丁灵只能去隔间寻找。她回来时匆忙,衣裳全堆着,还未拾掇。丁灵一眼看见搭在那里的阮无病的斗篷,是寸缕寸金的墨云锦,金线镶嵌织就,便在昏暗的隔间,仍然自生光晕。
丁灵走过去挽在臂间,斗篷镶滚了一圈墨狐风毛,触手腻滑,如抚人肤——仍然隐约残留着主人的气息,微弱的雪后松林的味道。
丁灵久久叹一口气,把斗篷提起来挂在架上。另去寻自己的衣裳。拘禁期间混忘了,纸包的馄饨还塞在袖笼子里——万幸天气冷,不然都得有味儿了。
丁灵拿在手中出去。
宋闻棠眼巴巴站在原地,看见她便迎上来。丁灵把纸包递给他,“只怕都臭了,扔了吧。”
宋闻棠把纸包掩在袖间,“天气冷,应当没坏。”
“没坏也吃不得。”丁灵道,“原想带生馄饨给你,回来煮着吃新鲜,谁知道被阮无骞那厮拘去,白耽搁了。”
宋闻棠道,“那厮在南州就惯好女色,下作事做尽,如今敢对你这样——便是仗着净军势大,我早晚叫他伏法。”
“算了吧,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丁灵问,“你之前在南州见过他?”
宋闻棠点头。
“他在南州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宋闻棠冷笑,“同人抢姑娘,仗着势大当街打人,好一条阉狗。”
宋闻棠在雷公镇阴差阳错没有跟阮无病打过照面,否则说不定丁灵早就能知道不是一个人。她没有兴趣同旁人探讨阮无骞的事,既然已经同宋闻棠说清楚,便道,“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宋闻棠道,“你不能再去寻阮无骞。”
“我当然不去,我好不容易回家,难道自去找死么?”丁灵道,“而且我听说他已经走了。我出去寻好吃的,你等我带回来给你。”
“我与你一同去。”
“你还是安心读书。”丁灵道,“离春闱也就一年多,时光不等人。”她见宋闻棠还不依不饶,便下杀手锏,“你不是要让阮无骞伏法?春闱不利,拿什么让他伏法?”
宋闻棠迟疑道,“那你出去要带着人。”
“放心。”
丁灵总算打发了宋闻棠,便问彩椒,“阮继善带你去送拜帖,送去哪里?”
“钦差驻跸。”彩椒问,“正要问姑娘呢——奴婢听说拘了姑娘的人就是钦差,如何还要往钦差驻跸处送拜帖?”
丁灵哼一声,“我倒也想知道。”
“姑娘——”
丁灵见她面露难色,“想问你妹妹的事?”
彩椒点头。
“孩子不能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妹妹的意思?”
彩椒一滞,“那不是都一样吗?这是被玷污怀的种,便是我妹妹想生,姓赵的能依吗?”
丁灵沉吟一时,“那只怕要回中京。”
“什么?”
“我听说中京内宫监有法子。”
彩椒失声道,“内宫监——那不是高少监的地盘?姑娘回京我妹妹便只能回宫,她现在模样如何回去?”
丁灵瞬间头痛,“那先想法子,把你妹妹弄出宫。”
“如何出来?彩绣不能出宫是老祖宗金口玉言,天下谁还敢让她出来?”彩椒说着又哭,“姑娘万万不可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