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42)
许春和恍然,“雷公镇那是天灾,无可奈何的事,姑娘放心,卑职这便去办。”
彩椒在外听得清白,等许春和离开进来倒茶,忧愁道,“宫里不明不白死人,若较真起来,难免吃挂落,眼下正是商议封君时候,若耽误姑娘如何是好?”
“耽误便耽误,我难道没了它不能活?”
彩椒道,“女君有封地,能立府。”叹一口气,“姑娘可知道这是多大恩典?彩绣要是能自己立个门户,我又何至于如此操心?”
丁灵想一想,“彩绣若无处去,便留下,多的不能,她们母子二人我还养得起。”
彩椒要哭不哭,翻身跪倒,扑在地上给丁灵磕头,“姑娘就是我们姐妹的再生父母。”
许春和不足一个时辰便拿了死亡文碟回来。丁灵便命传文书,亲自盯着给宫里写信,用火漆封好送回中京。自己仍在南并州逍遥。
又半月过去,中京回信,竟是老夫人亲笔。廖廖数语,全是坏消息——因为太后宫人在外身死,内宫监极端震怒,命丁府管事入宫回话。
丁灵看完,“内宫监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那个高少监的意思?就是他在给那姓赵的撑腰?”
彩椒早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就是他。”又道,“必是姓赵的使坏,否则彩绣区区一个宫人,何至于闹成这样?”
丁灵拿着书信念,“着当值管事速速入宫回话。管事,谁是管事?这是让我去给他回话呢?”
彩椒连连摆手,“姑娘万万不可,姑娘去了,便是咱们府上跟内宫监对上——不如随意命个管事去,高少监便责罚也有限,至多一个看顾不周的话头,说到头与咱们府上无涉。”
“谁去?”丁灵冷笑,“这厮摆明了寻事,哪个管事去了能从内宫监囫囵回来?”
彩椒面上发白,半日咬牙道,“我去。”又道,“彩绣惹下的祸事,我既是她姐姐,我不去谁去?”
这丫头平日看着胆小如鼠,声音大点都能吓得发抖,事到临头为了自己妹妹,竟然半点不怂,丁灵微觉意外,又难免感动,便道,“你去算什么?不过是羊入虎口,万一再叫姓赵的看上,又给我添乱。”
彩椒慌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丁灵道,“我去会会这位高少监。”站起来,“连你也不必回中京,留下照顾你妹妹。”
拿定主意便收拾回京。丁灵来时赏山玩水,足足走了半月之久,如今回去,箭在弦上,五日便到。
进门拜见老夫人,叫“阿奶”。老夫人拉入怀里,反复摩挲,“听说那边闹瘟疫,我是一夜一夜睡不着,还以为把我们姑娘磋磨憔悴了,竟越发出落得水灵——西冷江果然养人。”
丁灵同老夫人亲热半日,“阿爷几时回京?”
“过完年。”丁老夫人便剥榛子,“早年征战,没一年给祖宗烧香,今年都到这时候了,必然是等烧了香再回——圣人也体谅。”
丁灵点头,“说的是,急什么?”又道,“依我,阿爷不必回来,回来给皇家卖命有什么意思?”
丁老夫人把剥了皮的榛子仁塞入她口中,“这话家里说说罢了,不许出去说。”又道,“话是这样,但老爷不回来,你们兄妹二人不好着落——尤其是你。”
丁灵想反驳,咬着榛子说不出话。
“北城是个爷们,功名自己挣,便挣不来,我们府上的爷们保一世富贵也是寻常事,你就不一样。”丁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姑娘家总是要出门的,出了门便是别人家的人,我和你阿爷在时一切都好,我二人没了,你便没人撑腰。”
她说的北城是丁南嘉的哥哥——丁北城。丁灵咽下口里榛子,“阿爷便想给我谋个女君子的封号?”
“不应当?”丁老夫人道,“当日栎阳平乱,老爷身中八箭,没死已是祖宗庇佑。因为其中多少沾了皇家丑事,圣人一个字不肯提,这么些年过去,还我们又如何?”
丁灵不答。
“咱们府上不缺封号。只是你如今声名不佳,便说亲也难说好的。这事若能成,便能自己立府——嫁人也使得,立府招赘也使得。”
确实用心良苦。虽然这事目前看来确实是托丁南嘉的福,但丁灵还是不相信同阮无病无关。丁灵道,“阿奶疼我,但这女君子做得做不得都不打紧——我便不能自己立府,也不胡乱嫁人。”
丁老夫人叮嘱,“不许再去纠缠那个李东陆。”
丁灵要想一下才能记起李东陆是谁,“他该已经成婚了吧。”
“没呢,推三阻四地拖延。”丁老夫人哼一声,“我看他那未婚妻未必有他口里说得这么心肝,且看着吧——绝不许你再沾他。”
丁灵不答。
丁老夫人以为她还在舍不得,便道,“我知道你爱那厮的才学,不打紧,等开春又是一回春闱,又有新的状元郎,到时候姑娘再去看看呀。”
丁灵愣住,“不应是后年吗?”
“恩科。”丁老夫人道,“这一回闹瘟疫,祖宗保佑竟然叫路过的钦差遇上,在雷公镇便了结,死伤都有限。南赵大灾,又因为处置得宜,百姓们井井有条。圣人欢喜,旨意恩科——这是面上缘由。”
丁灵正操心宋闻棠赶不赶得及,一听这话稀奇,“还有底下的缘由么?”
“是。”丁老夫人道,“听说宫里老祖宗连日抱病,有一二个月没露面了,太后和圣人心里都不痛快。”
丁灵一滞,朝廷举士大典,因为一个太监变更,简直匪夷所思,但这事同她无关。“阿奶在信上说的话,我倒不明白,彩椒那妹子,不过一个宫人,死便死了,病死是天收,内宫监什么意思?”
“谁知道?”丁老夫人道,“一个宫人死便死,若宫里果然缺人,我挑好的送去便是——太后都没说什么,内宫监不依不饶。”手里榛子一掷,“你不用管,我已经命人去请这位高少监了。”
第33章 陆阳君
丁灵急急忙忙赶回来, 原想着亲自跟高少监对线,没想到回京还能有靠山。她本就没把高少监放心上,眼下更不拿他当回事。刚辞了老夫人回房,门上便有拜帖来。丁灵隔着门问, “是谁?”
丫头青葱在外说话, “李编修。”
“哪个李编修?”
青葱半日挤出来一句,“就是那位么——”
丁灵便知是丁南嘉花痴的状元郎, 赶苍蝇一样连连摆手, “打出去,说我不在家。”
“那拜帖——”
“有多远扔多远。”丁灵隔着帘子道,“日后这等不三不四的人来, 不许进来说话,脏人耳朵。”
丁南嘉毕竟是中京名人,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跑出去躲了半年, 如今带着封君的传闻回来,很有些意气风发意味,诸王各府女眷们的帖子雪片一样, 一半说要来登门拜访, 一半邀她过门说话。
拜帖丁灵初时还看上一眼, 后来索性连名姓都懒得听——她刚穿来时处境同那天津特产狗不理差不多, 如今看着要升发,吃包子的狗们都回来了。
便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算丁老夫人催着往宫里送请安折子,推说回来路上染了风寒, 不敢入宫怕冲撞太后云云——不然回京不入宫,少不得要吃个“大不敬”罪名。
丁灵封君的事一直活在传言里, 没个像样消息。丁北城却已经正式往御前行走,一夜之间从龙禁卫一个外围侍卫变成天子近臣, 炙手可热起来。
这日丁太傅从老宅送的年礼到中京,一并野味牛羊山珍等物,各样稀奇粳米,珍玩香料,另有上好的布料绸缎,竟还有数张好皮子。丁老夫人喜不自胜,命锦绣阁上门,张罗着给兄妹二人做新年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