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47)
第36章 受惊
丁灵不答, 看银瓶有水,倒在盆中,浸一条冷巾子,握一握搭在男人额上。男人剧烈瑟缩, 闭一闭眼, 又奋力撑开,“我很想你。”
丁灵仍然不答, “什么时候生病的?”
“生病?”男人困惑地摇头, “我没有。”
他一动冷巾子便滚下来,搭在锦绣枕褥上,洇出一带深色的水痕。丁灵拾起来, 重新浸过,又给他搭回去,“别动。”
男人果然就不动了, 定定地望住她道,“丁灵。”
“你不要说话。”丁灵按着脾气,生硬道, “你再说我回去了。”
男人怔住。
丁灵低着头不看他, 摸着巾子变温, 取下来浸水过凉。男人果然不说话, 只一瞬不瞬望着她。但他毕竟在高热中,渐渐不能支撑,眼皮有千钧重, 便睡过去。
丁灵站起来走出去。红枫林里仍不见人,一直走到来时路上总算看见个小内监, 便吩咐他,“去找容玖。”
内监惊惶不定地看着她, “你是——”
身后一个人道,“还不去?”
丁灵回头,阮继余兄弟立在不远处游廊底下,正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阮继余向小太监道,“今日叫你认识——这是丁小姐,她的话要听。”便摆手,“去,让容玖来。”
丁灵道,“我阿奶呢?”
“去悬山寺了。”
“什么?”丁灵吃一惊,“她去悬山寺做什么?”
“我二人说话,丁老夫人听说老祖宗抱病,便说悬山寺极灵验,要亲自去给老祖宗供半个月灯烛。”阮继余憋住笑,“你别看我。是老夫人自己说的,我还拦她了,没拦住——她说要即刻启程,让丁小姐自己回家。”
是丁老夫人能做得出来的事。丁灵竟无语凝噎,“他什么时候生病的?”
这回轮到阮继余吃惊,“生病?没有啊——”便看阮继善。
“不曾生病。”阮继善摇头,“只是连日寒冷,老祖宗旧伤复发,疼痛厉害。小姐来前,容玖给施过针,刚躺下——怎么了吗?”
说话间容玖走过来,看见丁灵便笑,“姑娘好久不见。”
“慢慢再叙旧,你去看看他……你去看看老祖宗。”
容玖一滞,“怎么了?”
“发烧,烧得厉害。”
容玖还没听完拔脚便跑。丁灵犹豫着没动,阮继善在旁推她,“你同容玖去。我兄弟还有急务,一忽儿来。”
阮继余已经走出半步,听见这话又退回去。
丁灵纠结着,终于还是同容玖一道走。二人脚步飞快,回去便见男人不知何时从榻上摔落,正缩在地上,挣动中中单衣带松脱,散着,大片白皙的皮肤暴露空气中——万幸此处并不寒冷,不然更添病症。
容玖惊慌失措,叫“千岁”,便扑过去。男人抱着手臂蜷缩着,被人一碰便挣扎躲避,口里胡乱叫,“……滚。”
容玖见状不妙,伸手去贴男人前额,稍一碰触便被烫得缩手,转向丁灵,“你做什么了?”
丁灵道,“我没有。”
男人应是听见丁灵的声音,昏昏沉沉地叫,“丁灵……丁灵……”
容玖惊疑不定,回头看立在门边的人。
丁灵站着,一言不发。
男人烧得糊涂,不知有外人在,“丁灵……我好想你。”
容玖在旁尴尬至极,瞬间连耳根都红透了,见丁灵仍然生了根一样不动,怒斥,“你还不过来?”
丁灵咬着牙,只不动弹。
容玖道,“过来扶着,我要诊脉。”
丁灵总算动了,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握住男人胡乱挣扎的手。男人被她一握便拼死攥住,附骨之蛇一样缠绕上去。丁灵只觉肩上重重一沉——男人身体滚烫,红炭一样倾覆上来。
他贴着她,瑟瑟地叫,“丁灵……我好想你。”
丁灵一颗心仿佛被他攥在掌心,又疼又软,只能咬住牙不吭声。
男人意识不清,渐渐气力也不继,稀泥一样往下坠。丁灵有所察tຊ觉,本能地抱住,将他勒在自己怀里,便觉男人滚烫的吐息一下又一下拂在自己颈上,激出一层又一层寒栗。
他在发抖,筛糠一样。
“没事,别怕。”丁灵说完怔住,这一句宽慰仿佛刻在灵魂深处,她说话时甚至没有意识。
容玖诊过脉,问她,“你方才跟他说什么了?”
丁灵定一定神,“我没说什么。”
“必定是你说了什么。”容玖道,“脉律急促至此,是受惊过度的症状——这是心病,用药没有用。”他看一眼昏昏沉沉的男人,又转向丁灵,“你说了什么自己知道,好生开解。”
丁灵其实知道他说得不错,但这事无论如何认不得。便嘴硬道,“怎么就是我?”
“千岁一整日都好好的,见了你就受惊高热,以至烧得不认识人,不是你还是谁?”容玖道,“千岁有个好歹,你我剖成八块都不够使,你可仔细。”他站起来,原想扶着男人去榻上,见他八爪鱼一样攀着丁灵,不给自己惹事,“你陪着,我煎安神汤。”
一顿足走了。
丁灵留在原地,她被男人坠得腰间酸软,只能磨蹭着退后抵住榻沿支撑。总算男人气力销尽,除了间或惊怔,并不算难缠。
丁灵反手把榻边搭着的大氅扯过来,将他密密裹住。男人双目紧闭,在她掌下瑟瑟发抖,“……丁灵。”
“是我。”丁灵道,“你睡一会。”
男人极轻地“嗯”一声,慢慢没了声气。丁灵还不及松一口气,男人手足震颤,惊声尖叫,竟就醒过来,双目大睁,目光惊恐。
丁灵冷不防同他四目相对,“阮……老祖宗?”
男人瞬间紧绷,竟不知哪里生出气力坐得笔直,死死盯住丁灵,“你叫我什么?”他厉声道,“叫我阮殷。”
丁灵皱眉。
他坐着,目光发直,口唇发颤,整个人抖个不住,如雪原濒死的蝉,语意凶狠又无助,“叫我阮殷,你叫我阮殷。”
丁灵久久叹一口气,倾身上前,将他拢入怀中,五指贴住男人消瘦的脊背,慢慢捋过,“你病了,别说话。”
男人被她一抱便浑身无力,身不由主倾倒在她肩上,“丁灵……”他叫着她,“叫我阮殷,求你。”
丁灵不敢再刺激他,只能让步,“阮殷。”
男人眼皮下沉,心满意足地昏睡过去。
容玖回来,便见男人伏在丁灵怀里,安静睡着。他强行压下心头惊怔,放下安神汤,握住男人的手诊脉。
丁灵问,“怎样?”
容玖摇头。
丁灵难免发急,“总要想法子。”
“不是。”容玖道,“我的意思是……他没事了。”
丁灵一滞。
容玖盯住她,“你是不是又跟他说什么了?”
“没……”丁灵低头,“没有。”
容玖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但你不许再乱说话。”放下男人的手,“脉象无事,睡一觉就能好——既睡着,安神汤不必吃了。”
丁灵腾出手,掌心贴住男人前额,温度果然下来许多。“阮殷”两个字竟成了治病灵药,丁灵心下百味杂陈,好半日说不出一个字。
容玖做一个手势,二人合力将男人移到榻上。男人惊慌醒来,睁眼看见丁灵,又慢慢睡过去。
丁灵等他睡沉才问容玖,“岁山遇刺果然是作戏吗?”
“是。”容玖点头,又摇头,“也不是。千岁在外数次遇袭,你不是都知道么?”
丁灵立刻听懂,“岁山虽是做戏,但行刺是真的,做戏为的是把前回行刺的对头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