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92)
男人久久沉默,“我老了……”
“你是操心劳累闹的这样……”丁灵道,“祖宗,时光不等人,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走?”
男人闭着眼睛笑,“姑娘也想我吗?”
丁灵半日才不情不愿道,“嗯。”
“嗯是什么?”男人睁开眼,“想还是不想?”
丁灵一滞,“你这人真是……”
“……是什么?”
“你这样算什么老太监……你简直就是——”丁灵掐着男人薄薄的耳垂,“老狐狸精。”
第72章 弹劾
阮殷听见, 扑哧一声笑起来,“所以姑娘就给我做了一只狐狸?”
“你看见啦?”
“嗯。”
丁灵刚想问他,转头便见正在男人腰间悬着,这么一个消瘦苍白的男人, 在腰间悬着一只雪白可爱的狐狸玩偶, 小狐狸用黑水晶做的眼睛,稍稍有光照过便透着狡黠——悬在这位权宦身上, 说不出的好笑。“我做来是给你做耍的, 好歹是老祖宗,挂这个算什么?”
“你做的……”男人千辛万苦等了她一日,见到人便困倦起来, 又舍不得睡过去,闭着眼睛道,“……我当然要随身带着。”
丁灵看他神色倦怠的模样便知道, “我走时天都没亮,你居然便起了吗?”
“嗯。”男人道,“你不在, 我睡不着。”
丁灵抚摸男人温凉的发, “那你现在便睡一会。”
“那更不能了……”男人摇头, “好不容易你过来……怎么能睡觉耽误。”
丁灵忍不住笑, “祖宗,我不来你不睡,我来了你还是不睡, 怎的——你要修仙吗?”
阮殷也觉好笑,埋在她怀里笑个不住。等消停下来。睁开眼睛问她, “丁太傅说你了?”
“说不上。”丁灵着了魔一样扒拉他的头发,誓要把碍眼的白发尽数拣出, “他是说了我两句,我也说了他——咱们爷孙俩各说各的。”
阮殷道,“怨我……不但连登门提亲都办不到,还要你躲躲藏藏的见不得人。”
“别——老祖宗这么大官威,你当真去我家,别把我阿爷吓出个好歹。老祖宗心疼我,咱们悄悄的。”
阮殷不答,“我听说丁太傅近来跟宋渠走得很近,丁太傅是不是要给你议亲?他是不是……相上了宋渠?”
这事想瞒他难于上青天,丁灵便道,“我阿爷想什么不打紧,成不了真。”
阮殷虽然早已知道,但从她口中说毁灭性简直到顶——阮殷听着,只觉心口闷塞几欲作呕,只能翻转身,面颊埋入丁灵怀中,用力呼吸她衣襟上独属于他的温暖柔和的气息,许久才能勉强平复,“要不——”他仿佛下了很久的决心,“要不你答允他……”
丁灵皱眉。
“我是个太监。”阮殷深吸一口气,“即便你……日后你来看我,也不犯忌讳——”
话音未落,臂上又挨一巴掌。
阮殷一日里第二次挨打,不但不生气,倒欢喜起来,一时间又喜又愧,两手攥住丁灵衣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他第一次这么崩溃地哭出声,哭声没有悲苦,倒像撒娇,一半是委屈一半是无助。丁灵听着又好气又好笑,“祖宗,你多大年纪了还要每日里哭一回?”
阮殷哭声立时消失,心中的委屈和怨怼没有全然发泄,双手掩着面,身体像发了疟疾一样疯狂地抖。
丁灵不去理他,把地上掷着的折子拿在手中,只看一眼便皱眉,“雷公镇的事,怎么现在提起?”
阮殷不答,他还在疯狂地沉默地哭,攒了半辈子的委屈和不甘心变作滚烫的泪涌出来,浸透丁灵衣襟。丁灵无奈,“祖宗,你别哭了。”
“我原也是可以去提亲的……”阮殷情绪崩溃,掩着面一边哭一边诉说,“我原也是能够等殿试之后点个探花去你家提亲……我为什么不能早点认识你……我为什么要变成不人不鬼模样……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啊……”
丁灵听着,等他终于不哭的时候才道,“阮殷当年是乡试解元,春闱必定不一般,岂止是探花郎,说不得连状元都得是你的。放了榜,你家的门槛必定要被媒婆踩塌了。”
阮殷哭得头痛欲裂,打着颤儿用力吸气,一言不发。
“我记得那是十二年……十三年前。”丁灵道,“十三年前我还不到五岁。祖宗,你如何能等得了我?”
阮殷一滞。
丁灵把男人鬓发濡湿的面颊扒出来,两手撑住,让他满面泪痕地同自己对视,“祖宗,我们一切都是刚好,早一分晚一分都不对。”说着俯身亲他一下,“你若真做了状元郎,说不定现时已经儿孙满堂,你甚至不会认识我。”
阮殷无法控制身体剧烈的震颤,久久颤声道,“真的?”
“当然。”丁灵又亲他一下,“祖宗,我们就是天生一对刚刚好。”
“骗子。”阮殷咬着牙,“你又骗我。”
丁灵白他一眼,“你爱信不信。快起来——这个折子是怎么回——”
“亲我。”
丁灵一滞。
阮殷仰着脸躺在她怀里,死死盯住她,命令,“亲我。”
丁灵忍住笑,“我为什么亲你?”
“你亲我,我才能信你。”阮殷半日不见她动弹,腮边肌肉因为用力过巨而一跳一跳的,他声音转厉,“你骗我,你这个大骗——唔……唔——”剩下的话语尽数变作粘而腻的混沌鼻息,男人呼吸变得迟滞,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他被唇齿的温度淹没神志,抬着手勾着她,不受控制,长一声短一声地叫,“救……救我……你救我……”
丁灵被他亲得唇齿发木,肩臂更是坠得生疼,好不容易用力分开,又被男人用力扯回去,稀里糊涂又一次陷入唇齿交缠的泥泞的亲吻,男人一边亲吻她,一边无助地哭叫,“你别走……你救我……救我……”
等丁灵终于重获自由时,男人早昏晕过去,仰面瘫倒在清砖地上,细而瘦的指尖搭着乌黑的清砖,白得可怜。男人面上鲜艳的血色早已褪尽,乌黑的发同汗泪交缠,乱七八糟粘在面上,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丁灵仰面靠在书橱上,喘了许久才平复过来,小声抱怨,“……老狐狸精。”
丁灵爬起来,拿一条暖和的毯子过来,将男人消瘦的身体密密裹住,忍不住又亲他面颊,退开尚不餍足,又凑近连亲三四口,收拾妥当才出去。
到案边一口气饮下三盏冷茶,勉强稳住心神,对镜整理鬓发。走出去居然见李庆莲同阮继余兄弟二人一处坐着闲话。三个人看见他起立问安。只有阮继余不知怎的一张脸通红,急匆匆道,“有现做的青团,我去取。”
一溜烟跑了。
丁灵一滞,“他怎么了?”
“许是……”阮继善忍半日没绷住,“害羞了。”
丁灵总算记起自己同阮殷天雷勾动地火吻在一处时,这兄弟俩好像还tຊ没出去。她只尴尬了一秒,“习惯就好。”
李庆莲给她倒茶,“奴才今日过来,爷爷精神好许多了。”
丁灵问,“又有人弹劾阮殷?”
“弹劾爷爷的本子哪一日都断不了,如今连弹劾庆莲的也多起来。我们宦官天生就不被言官待见——”阮继善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雷公镇的事——”丁灵摇头,“不能轻忽。”
阮继善还要说话,李庆莲在底下悄悄拉住,向丁灵道,“奴才亲自去盯,姑娘放心。”
有这位名留青史的大珰盯着,丁灵当然放心,便点头,“你来寻阮殷有事?”
“是。”李庆莲道,“早上来过,爷爷命晚间过来。听说爷爷忙,便在外等——正好同二位哥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