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樱定定看着他。

“不重要，”她说，“我要跟着你。”

老人蹙眉盯着七樱，后者不躲不闪，一双琥珀瞳倒映出老人沉思的面容，半响，他忽的一笑。

“好，”他说，“那我就收了你。”

***

老人那句不怕死并不是吓唬小孩的戏言。

他的真实身份是银衣卫，朝廷豢养的杀手，如今举国上下皆为瘟疫所苦，而有传言七樱的村庄是最先传开瘟疫的地方，他这次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屠村。

“啊！！！”

最后一个村民倒下后，老人轻描淡写地擦去剑上的血，回头看向七樱：“你还想跟我走吗？”

七樱站在血泊中，她的脚旁就躺着一具尸体，可这不足十岁的孩子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好。”

见状，老人露出赞许的表情。

“很好，”他微微颔首，“有这份无情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从今天起你就入我银衣卫门下，跟随我修行技艺，你的名字叫什么？”

“七樱。”

“忘了它，”老人冷漠道，“银衣卫的杀手没有名字，门内弟子以代号相称，以后你的代号就是七。”

七樱——七点了下头：“……师父。”

007闻言，忽的抬头看了下七。

不知是错觉吗？当她喊出师父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随后，便是漫长无止境的修行。

007看着小小的七樱跟着老人到处走动，老人将她与其他几十个孩子丢在暗室，命令他们相互残杀，他说这是养蛊，最后成功走出来的人将会成为最成功的杀手。

七樱就是那最后一人。

彼时，已经没有人记得她曾经的名字，人们只知道令人闻风丧胆的银衣卫七——王国最年轻也是最无情的杀手，据说就连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师父前代银衣卫，其项上人头也由她亲手所取。

当七樱杀死她师父的时候，007也在场。

或者说，它也经历了一遍她的回忆。

银衣卫发展势力过大，已不被君主所容，作为其衣钵弟子，七樱受命亲自前去索取银衣卫的性命。

这一场暗杀的结果毫无意外。

当银衣卫被七樱挑断全身的经脉，无力倒在地上时，他忽然开始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七，”笑够了，仰头看向七樱，“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七樱低下头，脸上光滑的银色面具盖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银衣卫并不在意，含笑望着七樱：“在那个山坡上……七，你从那时候就知道是我杀了你的亲人吧？”

七樱没有吭声，她弯下腰，默默在银衣卫的衣摆上擦干剑上的血。

银衣卫望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道冷笑。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中你吗？”他的声音温和，语调中却含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毒意，“七，你够冷漠，也够绝情，像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做杀手的苗子，但是……”他的目光流露出阴冷，“七，你也永远学不会爱人。”

七樱的手微不可见地一抖。

有一瞬，银衣卫以为她要发怒了，但她只是抬起头，琥珀眸自银色面具后投来平静一撇。

“师父，”她说，“再见。”

刀起，血落。

“咚——！”

在银衣卫的头颅落下的一刹那，以他为中心，所有活物瞬间暂停，周围景致像是被抽干了颜色一般，入目只剩下一片灰白。

七樱站在黯淡的大地上，孑然一身。

不，她并非一人。

她身后的空气突然像沸水般颤抖起来，须臾，一双巨大红眸陡然浮现在空中。

而007刚从幻境的震荡中醒来，就看到这一幕。

007：“宿主……！”

那双红眸离七樱极近，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后者咧开血盆大口，呼出的黑雾如同从地狱浮起的诅咒，将七樱团团围住。

“七樱……”它沙哑道，“你看，这就是你的结局。”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懂你，”那声音淳淳道，“它们不理解你，故意曲解你，你看，就算你一心对待他们，他们还是想要背叛你，朝你丢石子和泥巴，尽其所能去伤害你。”

七樱低垂着头，浓密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007见势不妙，忙叫道：“宿主！别听它的……唔？！”

红眸周围的黑雾冲了过来，它们化作一双大手，用力将007摁在地上，007奋力挣扎，那双黑手却如同铁钳一般，牢牢束缚住它的行动。

“怎么会这样？！”

它满心震愕，只不过是当年遗漏的一个病毒，如今居然都生出了能抵抗穿越局的力量……

完了！

007又急又慌，却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眼睁睁望着那双红眸距七樱越来越近，而后者的身体在黑雾的包裹下，竟也逐渐融化在那一团浓稠的黑暗中……

望着毫无抵抗的七樱，红眸逐渐眯成一条贪恋的线。

“来吧，”它低声诱惑，“跟我一起……嗷！！！！”

它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007一愣，什么？

只见原本如同石雕般停滞住的七樱猛地一动，下一秒，周围黑雾寸寸断开，她迅速后撤，矫健凌厉的身影如同一只敏捷的黑猫。

七樱抬起头，露出那双剔透沉静的琥珀瞳。

“我等你很久了。”她轻声道。

红眸在咆哮：“你……嗷！！！！你给我吃了什么！”

它原本快要成型的身体陡然破了一个大洞，从里面隐隐有金色的亮光溢出。

闻言，七樱眨了眨眼。

“007，”她侧过头，“你在干什么？”

007一愣：“宿主？！”

它刚想说宿主你能看到我？只觉周身几道利风刮过，那些束缚住她的触手应声而断，007获得自由，忙飞回七樱身边：“宿主！吓死我了！”

七樱望着活蹦乱跳的小光球，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嗯。”

“丫的这个臭病毒！”007回过神，对红眸怒目而视，“宿主，你用上我的道具了吗？”

七樱没吭声，手指点了点红眸的身体。

在红眸哀嚎扭动间，那抹金光又泄了出来，露出一段精致的刀柄。

这是007给她的道具，专门用来对付红眸的。

据007所言，这个世界其实根本没有王虫这个概念，这双红眸其实是一种病毒，多年前首次出现在穿越局，造成多个副本世界混乱，听说还有个王牌员工中招，导致任务失败。

所以一听君宁对王虫的描述，007便察觉不对劲，才急急忙忙回了一趟穿越局。

而那个散发金色光芒的刀具，便是它从穿越局带回来的道具，专门用来对付病毒的。

“宿主！”007沉声道，“趁它不能抵抗，赶紧给它最后一击！”

七樱自然不用它催，她上前两步，轻松将那金色长刀拔出，正要了结红眸，却见它猛地一颤，忽然厉声道：“不许动！”

七樱怎么可能理它？手腕一转，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眼看就要刺入红眸身体，下一瞬，她却顿住了。

——红眸挥动触须，堪堪停在七樱的面前。

“你要敢杀了我，”它嘶嘶道，“我就先杀了它。”

只见那团团黑雾中，一个蓝色的小光点躺在其上，微弱的光芒宛若一只奄奄一息的萤火虫。

007哼笑一声：“搞笑！难道你觉得你的威胁会对宿主起作用吗？宿主！我们赶紧解决掉它……宿主？”

007错愕地睁大眼——在它的视野中，七樱的身体一寸寸僵住了。

“你……”七樱盯着那小光点，声音沙哑，“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望着她苍白的脸颊，红眸阴森笑了。

“怎么？只不过是变了个模样，你就不认得了吗？”

它的声音甜腻而黏腻，宛若一条毒蛇缓缓滑过人的耳膜，留下不寒而栗的触感。

“你看啊，七樱”它圆滑道，“这不是你的好管家——拉斐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