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柬+番外(12)
言罢,他好心的替骊姬扶了扶她头上的簪。
垂眼审视着骊姬木讷的表情。
宠爱?呵,任何时间都抵不过易变的人心。男子尚且可以战场杀敌,以博功名。女子若是依附于宠爱而活,无异于枯骨。
世道人心易变,能抓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永不会变的。
骊姬有祁禹的宠爱,可这宠爱只依附于这张脸,甚至是因为这张脸与她人相似。她背后为她撑腰的祁雍无疑是一根傀儡线,只是目前祁雍并未操纵。
祁雍离开重阳殿后,一道黑影从背后袭来。那影子紧紧跟着祁雍身后。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禀报:“殿下,邙山下的水位下降,尸体暴露了出来。”
祁雍没太在意。
那影子继续禀报:“属下去查看时,发现尸骨已经被水冲散,应该查不出来是谁。只不过尸体的簪子不见了。”
“属下想着多半是埋在地下,又或者被人捡去抵当了。”
“那你就去查,查到了再来禀报。”祁雍吊儿郎当的开口。
越是这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越令人头皮发麻,影子倒吸一口冷气,无声退下。
祁雍转身绕道去了祭天阁。
阁中,子辛刚整理完书架上的古籍,身后冷不丁的响起祁雍的声音。
“王兄和你说了什么?”
他抱臂靠着莲炉,漫不经心的问。
子辛没想到他会亲临祭天阁,朝他弓腰行礼。
“陛下自感时日无多,想要姜姬殿下陪葬。”
祁雍哦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对此很是平淡。“你劝了他?”
“是。”
“你在替姜姬说话?”他步步紧逼,质问子辛。
“大典在即,陛下依旧安康。姜姬殿下身为天司,不可因其他事而分心。又或者还能找出一个可身担通天祭司的女子。”
听他提到通天祭司,祁雍不可否认。论血统,身份,地位整个大夏没有比姜姬再合适的女子了。
大王姬是先王胞妹,又是上一任通天祭司。在他们母亲冷落他们之后,对他们兄弟二人加以照顾。姜姬的父族姜氏祖上与祁氏同出祁山,两氏同为凤凰后裔。
短时间内,确实找不到比姜姬更合适的女子。
论地位,她与骊姬平分秋色。
论身份,她稳稳压祁绕一头。
论血脉,她与祁雍半亲半脉。
若不是这天司只能由女子担任,祁雍自己就上了。
大典上需由大祭司带领天司与地司沟通天地,天司由身份血统尊贵的女子担任,负责开天。地司由未及冠的男子担任,负责辟地。最后由大祭司与天神沟通,将上及君王下达百姓的愿望传达至天神。
而姜环所练的便是开天舞。
子辛说的没错,在这期间姜姬不能出事。
他瞥了眼莲炉,将手掌搭在炉边,温热的感觉迅速涌上掌心。
“大祭司,不如给我算一算。”他沉默良久,抬眸盯着炉中微弱的火苗。将案边的书籍随手扔了进去,火苗骤然吞噬书籍,火光疯长。
火焰拔高他的影子,祁雍笑呵呵的问子辛:“你算算,我有没有紫薇星的命?”
早就听闻祁雍放荡,竟不想到了这个地步。子辛瞳孔微微一怔。
“你尽管算,有我在。”
那一夜,祭天阁的火光不灭至破晓,兽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二人围在炉前至天亮。
祁雍离开后,子辛才缓口气,对着书架后的人道:“出来吧,小霸王走了。”
赢试才从书架后方绕出,他手握在剑柄上,目光沉沉聚在炉边。
子辛遗憾道: “他把地司的书烧了。”
“公子雍已及冠,无法担任地司。”他回。
“怎么突然来我这里?”
“昨夜出宫晚了,没出去。”
子辛打量着他,“你昨夜来时,我见你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他明明打着伞来,为何会湿透?
“昨夜有了刺客的消息,便想着进宫探查。”赢试找了个理由搪塞。“半路遇见了王姬,殿下似是受惊,我便送殿下回了南宫,所以没能及时出宫。”
“原来如此,此战得胜,公子雍要替你为陛下求赏。”子辛欣慰道。
“不过是死里逃生。”
“我可是听说了,你千里单骑孤身向南营救公子雍。”
战场上的事,子辛也时常听人讨论。
蛮族屡次进犯越皇两州,公子雍率军南下。在关山一带遇到蛮族突袭,两千精骑被冲散。白敬带着一部分骑兵回城与大军会合,赢试则带着另一部分骑兵继续南下。
在丘道上遇到了蛮族的探子,在探子口中得知祁雍被蛮族七千精兵围困龙牙关。赢试当即带着手下数百精兵奔向龙牙关,路途崎岖,蛮族又依靠地形设了不少埋伏。
最后仅数十人,挺进龙牙关。
于千骑中破开蛮族围攻,只身射杀蛮族头子,救公子雍于水火中,最后只有他与公子雍活着回到越州。
十七岁单骑千里至漠南,龙牙关孤身救王帅。
这不免又是后世史书上浓墨的一笔。
“前有祁雍十八岁孤骑龙门救夏君,后有赢试十七岁千里走单骑龙牙关救王帅。”
子辛毫不吝啬赞叹。
赢试见他笑的欣慰,无奈苦笑:“我怎可与公子雍作比?”
“起码你救了他不是吗?你若没有救下他,南征不一定能得胜。”
对于他的赞赏,赢试没有回应。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看过了太多生离死别。
“可是,姬沅为了救我,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子辛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沉吟道。
“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命难道真的被安排好了吗?
“子辛,你能通神。那你能看到以后会怎样吗?”
子辛摇头,“没有尝试过,天际不可泄露,也未敢尝试。“
祁氏先祖当年在祁山下,也曾请求大祭司为自己算一卦。大祭司拒绝了,回答着和如今一模一样的答案。
生死有命,一切由天定。
后来祁氏先祖擅自命人占卜,不久便暴病而亡。
窥探天机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大祭司不敢擅自占卜。
见东方日升,赢试收了剑。沉默着走出祭天阁,他出阁时,阁外的青铜金铎摇曳,如风声撞玉佩般叮当。他踩在潮湿的石砖路上,四方寒意料峭。
黎明天金光万丈,乌云退却烟消云散。
他孤身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浩浩荡荡许久。一枚枫叶映入眼帘。赢试抬头仰视那颗枫木,兜兜转转又走到了南宫边。
“赢试。”
他转身,却有人从背后唤住他。
突然出现的姜环走近,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赢试茫然转身,不解的看她。
“我猜的不对?”姜环看他的背影写满了凄凉,她就大着胆子猜是不是因为姬沅。又不敢确定,她在现代是个看似骄蛮的玻璃心,碰过不少壁后骄蛮没了,变成了个清醒的玻璃心。
起初她看赢试还以为他是那种外冷内热的骚包,但他一直闷闷不乐,始终有什么事困在他的心头。沉默寡言者,定是无与之共鸣之人。
“赢试,你及冠的时候,谁为你取字?”
她换了个话题,问的突然,就连赢试也没有想过。及冠那天谁为他取字?
“应当是兄长。”他不安的回答,心里始终没底。
他与父亲相处的不多,母亲更喜爱二哥。就连当初被送来王都,他都百般不愿。母亲说他最是恋家,总长不大。父亲离去后,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极少与家人联系。
姜环心里也忐忑,她不是揣摩人心的能手,只能盲目找些话聊。“那以我的身份……可以为你取字吗?”
她不懂这些,只从书中了解到字往往是由身份名誉尊贵之人来取。
许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她见赢试低下头没有动。
“不行就算了。”她自圆自说,好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