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134)
江牙婆十分精乖,马上就注意到了许杏的目光,连忙道:“夫人,那个妇人的闺女儿子让民妇领进来了,大概她是觉得一家子要分开吧,并不是故意触夫人霉头。”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瞪着那妇人。
“他们是一家子?”许杏皱眉,“几口人?”
“五口人。”江牙婆分别指了指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又指了指站在最后的一个汉子,“他们两口子,并两个丫头一个小子,都是洪河县的人。本来是光卖孩子的,这妇人舍不得,便自卖自身,只求不离开孩子,男人被兄弟们欺负得狠了,便干脆跟婆娘一起,本来说是要一家人卖到一处才肯,是民妇觉得夫人府上是个好去处,便是分开了孩子也能过好,同他们说了才来的。”
“洪河县出美人”,许杏忽然想起了长青带着几分厌恶的神情,多问了一句:“怎么一家子都卖了?还有男丁呢。”
“是这男人和他老爹都得了病,洪河那地方那样穷,哪里有什么银子看呢,便借了许多钱,要账的上门,说没银子就拿闺女儿子还,才有了这一出。”江牙婆早就看过了,新来的通判家里没几个下人,门上连个门房都没有,就想做这宗生意,便说得格外详细些,“他是原配生的儿子,亲娘早死了好几十年了,家里是后娘当家,老爹一好,就听了老婆和小儿子的话,让他们抵债。这家子都是老实的,没得法子只能认命。”
“可会赶车?”许杏忽然问。
江牙婆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是问这家人,连忙回头:“胡大福,夫人问你话哩,问你会不会赶车?”
“啊?会,会赶牛车,骡子车。”那家的男人结结巴巴的说。
许杏听见了,便道:“这一家子留下来吧。”并不是她被这种所谓的“孝顺顺从”打动了,而是觉得这一家子既然老实到懦弱迂腐,至少不会是能生出异心的,暂时可以留下来做些粗活。
江牙婆大喜,连忙把他们一家子拽到一边:“快跪下,夫人可怜你们,把你们全买了,往后你们一家子也不用分开了,可得好好干活,对主子忠心!”
胡大福一家人都跪了下来,胡家的小声的抽泣起来。
许杏看江牙婆这做派,知道她虽然有些油滑,但是多少有那么几分善心,便也愿意和她打交道,又在剩下的人里挑了一个会做饭的婆子,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并四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一共作价七十两银子,当场银货两讫。
江牙婆这笔生意不如她预想的大,可是也不小,她收了银子,交了身契,又笑道:“多谢夫人照顾生意,方才来的时候民妇瞧着这院子里空空的,若是夫人有要采买花木、家具的,尽管去东街瞧瞧,那边比城西这边的大商铺卖得实惠些。”
许杏笑着应了一声,让同贵送他们出去。
家里一下子多了十二个人,人气就旺盛起来了。许杏一一问过他们的家乡来历等,基本上都符合江牙婆说的,也看得出来,确实都是些乡下贫苦人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她叫同贵和同文给他们教一教简单的规矩,就分派了活计。
许杏没有给胡大福夫妻和另一个婆子张氏改什么名字,直接指了胡大福当车夫,负责赶车和照料车马,张氏做厨娘。胡家的两个女儿分别改了名字叫秋月、秋雨,跟着她们的娘负责洒扫。另外的四个丫头中,秋水会一点针线,就跟着同文家的,嗯,就是同乐,负责府里的针线和浆洗,秋菊跟着张氏在厨房干活,秋风和秋云两个年纪小,就在院子里负责传话,拿东西。两个少年新安和新民待在门房,先跟着同文学学规矩,然后轮流看门和做府上的杂活。胡家的儿子改叫新平,跟在长青身边。
“是得把同文替下来了,今儿个真有人说要找我府上的管家,我差点就说没有管家了。”长青听了许杏的安排,很是赞同,“咱们白手起家的,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力有不逮了,多亏你操持。”
许杏摇头:“我就是个懒散的,只好摸索着来吧。”
同文原本姓袁,现在就上下都称呼他一声袁管事了。自打成了婚,他越发老成稳重起来,无论是整饬宅院还是教导几个新来的小子,他都很尽责,就是岁数远大于他的胡大福,见了他也十分敬重,外院倒是没几天就颇有条理了。
内院这边,按理说许杏身边应该有个管事媳妇的,可是同乐虽然成了婚,但是性子和软,不善言辞,也只能带个徒弟给全府上下做衣裳、洗衣裳了。许杏还是挑了同贵来做这个管事的大丫鬟。
“同贵精明能干,嘴皮子也利索,让她管着这一大摊子事情,她也能料理好。”许杏跟长青说着家常,“同喜就跟在我身边吧,我看她也不爱管别人的事儿。”
“你安排就好,若是人不够就再买几个。”长青翻了一天账本,已经很累了,听着许杏絮絮的说些家里的事情,绷紧的脑子慢慢松散下来。
“先这样吧,那两个小丫头学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得用了,到时候再有什么需要我就可以放开手让她们做。你不知道吧,你的月俸,养活上这么多人,已经不剩什么了。”许杏玩笑了一句,“家里的花销都得我这儿出,今儿去买家具,我一口气就出去了二百多两,可不舍得再买人了。”
第115章 夫人交际(上)
许杏安排好了人力,又采买了必要的家具家居,花了好几天才算是把府里初步整理好,当然,这也仅限于基本的居住环境,至于院子里的花木之类的,那还都没来得及整治,毕竟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总得先解决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衣食温饱问题。
这些日子,她也观察了府里的下人,不光是新来的,也包括了府里的老人儿,毕竟换了环境,又多了那么多人手,这些人心理上会有些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好。
好在同文,不对,如今是袁大管事了,跟着长青这几年是真的历练出来了,虽然有的时候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瞧着不够沉稳——可那也只是跟长青比而已——大部分俗务他都能处理得很妥当了。
同样表现出色的还有同贵,许杏觉得这跟她身为家中长女的成长环境有关系,能操劳,不怕吃苦不怕操心,做事爽利,不怯场,不服输,虽然只是个双十年纪的姑娘,可是里里外外的事情,她都管得很妥当。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同喜,倒是流露出了几分“不思进取”的态度。几个丫鬟里,她作为起点最高、个人素质最强的一个,能认字,会功夫,一直也很得许杏信任,可是在这阵子的家庭变化中,她却一直不争不抢,甚至根本不露头,每天只伺候在许杏身边,做她的份内事,仿佛看不见同贵她们的变化一般。
许杏便借着叫她往知府、同知等几家人家府上去送帖子的时候,叫住她问了她的打算。
同喜像是早就知道许杏会问似的,笑着说:“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想法。同贵同乐跟奴婢是一起到夫人身边的,这些年来互相都十分了解。同贵的性子好,有主见也有手腕,适合给夫人当个臂膀,同乐虽然内向腼腆,可是有一手好活计,现在又是大管事的娘子,以后也很有体面,奴婢替她们高兴,可是她们的福气本事,也不是奴婢能有的。奴婢有夫人的信任,能跟在夫人身边,这一条就够了。”
“可你想过日后吗?”许杏认真道,“大人如今已经是正六品了,咱们家不大不小也能称一句‘府里’,你不想做个管事或者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