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90)
不等她有更多的感慨,长青那边已经吩咐衙役们升堂了。
不同于电视剧里看到的略带喜感的“威--武--”的仪式感,真实的衙门升堂非常严肃,官差们手中的棍棒可不是摆设,往地上一敲,在场的众人顿时全都安静下来。
长青就开口了:“何人击鼓?所为何事?可有状纸呈上?”
那名妇女不知是不是得过提点,又或者是已经无所畏惧,倒也不见慌乱,而是朝着长青的方向磕了个头,大声道:“民妇罗郑氏见过青天大老爷!民妇要告秦家酒楼谋民妇家的家传秘方,诬陷良民,再告县衙衙役郑方平、白建滥用私刑致人死命,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这声音有点耳熟,许杏皱起眉头,她身边的同喜已经小声道:“少奶奶,这不是咱们那日出去逛街市的时候听见的那个人吗?”
许杏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让她不要出声,专心看。
“你所言之事可有凭据?可有证人?前后经过如何,细细讲来!”长青脸上神色平静,并未有动容之态。
这时候,负责笔录的小吏忽然放下笔,向长青躬身道:“大人,是不是让她们进来关门再审?外头围观百姓太多,有损大人威严清净。”
“不必,你若听不清,本官让他们上堂说话便是,大门就不必关了,本官并不觉得吵闹。”长青语气平静,仿佛完全听不出他的意思。
站在一侧的魏大河抬头看了长青一眼,又低下了头。
长青便扬声道:“罗郑氏,你进门来,到堂上回话。门外众人不得喧哗!”
人群中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罗郑氏便站起来,一左一右的拉着两个孩子跨过门槛,进了正堂,重新跪下来。
围观的人群跟着前进了些,并没有人来阻拦他们。许杏看见有几个人在互相打眼色,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重新跪下的罗郑氏却顾不得这些,跪下就哭诉起来:“民妇是县城外郑家岭人氏,十年前嫁到县城罗家,先夫名叫罗阿生,是家里独子。虽说不过普通百姓,但是家里有祖传的米粉方子,在城南开着一家小米粉铺子,也可温饱。可是秦家酒楼看上了民妇家的这道方子……”
她正说着,长青忽然打断了她:“且停一下,无论如何,此事不与稚子相关,两个孩子不必跪,一侧站着便是。”
罗郑氏连忙抹了一把眼睛,对着长青又磕了个头,回身把两个小声哭泣的孩子拉起来,这才继续说道:“一日,一个十分脸生的客人来铺子里吃了一碗米粉,片刻后就吐了血,非说是米粉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让民妇的丈夫交出方子给医馆里的大夫查验。民妇的丈夫自然不肯,谁料他就去衙门里报了案,捕快来得极快,来了也不问话,直接就把民妇丈夫带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泪:“民妇和婆婆四处打听消息,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铺子也兑了出去,总算托人跟丁捕头说上了话。丁捕头说‘方子拿出来验验就能知道是否无辜了’,民妇觉得不对,只是别无他法,民妇的婆婆也无计可施,就拿出了米粉方子。”
围观的人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更多的人摇头叹气。
“可是虽然还了我们清白,民妇丈夫却已经被打断了腿,后背前心也有重伤。铺子没了,为了给他治伤,民妇便在街上摆摊卖米粉,却被秦家人砸了摊子,说方子是秦家的,旁人要卖只能到城外去卖。民妇丈夫知道了,又气又恨,棒疮发作,就……就没了性命!”罗郑氏说到这里,大哭起来,两个孩子也跟着哭。
长青侧脸叮嘱文书:“记详细了,莫要遗漏。”
文书刚才碰了钉子,这会儿也不敢多言,只奋笔疾书。
罗郑氏用力抹了把眼泪,道:“民妇的婆婆受不了打击,也上了吊,秦家害了我们一家,求大人给民妇一家做主啊!”
人群里传来声声叹息。
许杏有些担心。她不是不同情这家破人亡的惨事,而是担心她想要的公道很难得到。长青他,能不能扳倒这案子里的富商、酷吏,还有他们背后的地头蛇?
她知道长青会尽力,可是这一定很难,甚至有危险。
长青却并不像她想的那么为难,毕竟他曾经做了六年的县令,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他迅速的理了一遍并不复杂的案情,道:“这是你一面之词,还需叫人来与你对质,魏大河!你带人,去把一干人等带来!记住,秦家酒楼掌柜,郑、白两个衙役需要即刻带来!另外,尽快找到当初吃米粉吐血之人!”
魏大河抱拳而去。
长青高声道:“今日衙门大门不关,此案审理期间都不会关门,诸位乡亲若有线索,自可上堂陈述!”
第78章 小试牛刀
大部分围观的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新来的县太爷。还在惊叹“县太爷居然如此年轻”呢,这边年轻的县太爷已经正儿八经的问上案了,而且还不是关起门来和稀泥,而是当众审理。
心里怎么想的人都有,不过大家都在静等下文。
郑、白两个衙役好说,都在县衙里当差,当堂就抓过来了。等着别人的功夫,长青就开始审这两人。
这两人虽然都只是县衙里的小吏,但是并不惧怕长青,被带过来也丝毫不见慌张。他们已经知道了上堂的缘故,却都神态轻松。
长青也不跟他们罗嗦,待他们跪下报了名号,便直接问:“罗阿生被拘押期间,可是你二人看守?”
郑、白二人都承认了。
“为何用刑?”长青又问。
“回大人的话,审讯之时那罗阿生满口狡辩,拒不招供,小人们才用了刑。”白建理直气壮道。
“他所犯何罪?人证物证可在?为何最后放他回去?”长青继续问。
郑方平比白建想得多些,意识到这是个破绽,便收起了毫不在意的嚣张模样,道:“大人有所不知,有在他铺子里吃过米粉的人来报案,说吃吐了血,小人们才抓了他审一审,后来郎中验过他的米粉方子,并无不妥,小人们自然也就把他放回去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拒不招供,用点刑也是常事。”
“何人主审?”长青像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并不深究用刑一事,反而突然问起细节。
“自然是大人主审了。”白建飞快的道,“小人们都是听命令办事的。”
郑方平只想缝上他的嘴,这个蠢货,光想着摘关系,也不想想,说的话对吗?
“此案案发时间是一个月前,当时前知县大人已经离任,本官尚未到达安龙县,你说的主审之人是哪位大人?”长青淡淡的问。
白建这时候明白自己心急了,本想把自己摘出来,也让这小县令为难一把,没想到让人家抓住了破绽。他连忙去看郑方平,对方却低下了头,根本不和他打眼色。
长青也不给他们串词儿的时间,一拍惊堂木,正色道:“县中诸般案件,只有县令一人有资格审理,你二人身为公门中人,竟不敬上官,僭越放肆,着实可恶!”
郑方平连忙一头磕在地上,陈情道:“大人明鉴!此事事关人命,小人们觉得等不到大人上任了,为了保证以后食客的安全,须得尽快查清真相为妙,故此越俎代庖,求大人宽恕则个!”
“果然是你二人私下问话?”长青板着脸,看不出喜怒。
郑方平道:“回大人,确实是小人两个问的话。”
“确实用了刑?”长青又问。
郑方平不敢否认:“是,用了些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