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104)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留在长安不好么?”天真的公主提议道,“咱们就这样在长安城不好么,你就做我的驸马都尉,享一世荣华,荆西那样远,风沙又大,我瞧着荆西来使肌肤大都是干裂的,定是因为天儿太干燥的缘由。”

她忽然皱了眉头,两手捧住他的脸,质问道,“还是你在荆西还有些好妹妹,让你这样舍不得,就算欺君也要回去?”

楚郢失笑,侧脸吻在她手上,耐着性子诱哄着,“怎么会,我有了绝世无双的好珠珠,怎会把其他女郎放在眼里?我自然是想与你留在长安的。”

“那为何——”

“我们偏安一隅,却不曾为孩子着想,珠珠,若是留在长安,咱们的孩子就只能承公子之位,虽享荣华,却终究碌碌终生,可若是咱们回了荆西,他便是尊贵的大节度使,区区公子何以相较。”

那时的李意如可没想那么远,她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却听身旁之人继续说道,“珠珠,其实我想到这个法子,也是为了你的安危。”

“我的安危?”李意如奇道,“此话怎讲?”

楚郢轻轻按住她的背脊摩挲着,一双桃花眼满是莹泽的真诚,“你还这样小,我怎舍得你这个年纪就受生育之苦?可咱们迟迟没有孩子,荆西局势又不稳,官家也会忧心啊。”

李意如可没那么好骗,她反驳道,“混淆节度使血脉官家才会忧心呢!”

楚郢没法子了,笑了一声,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造作模样,柔声说道,“好吧,什么都骗不过我的珠珠,我承认了,是我想要回荆西夺权,我阿耶的苦心经营,怎么能落进二叔的口袋,珠珠,我心中有抱负,不会像幽州那位那般整日游手好闲,让我只靠女郎享荣华,我会瞧不起我自己的,你会帮我,是不是?一切不过权宜之计,等荆西局势稳定,咱们又有了孩子,就拨乱反正。”

“荆西对大魏的忠心你还不明白么?”楚郢吻着她,说道,“我对你的忠心还不够昭著么,好阿意,好宣宁,好珠珠,帮帮我嘛。”

那时的甜蜜毋庸置疑,在这样的示弱下,她同意了。

轻纱慢摇,灯光恍惚,李意如闭着眼承受着他的热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黄昏时那个身上有澡豆儿香味的男子,她说道,“若真要找个孩子,可能找你那个门客帮帮忙?夫君,他可曾婚配?”

“什么?”楚郢脑子没转过来,俯身吻她面上晶莹的汗珠,“什么门客?”

李意如没想起谢方行的名字,努力地描述道,“唔,就下午那个来裁绡楼的那个人呀,好似姓谢,是不是,我瞧着他模样不错,你赐几个人给他,让他给咱们生个好看的孩子吧?”

此刻楚郢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他胡乱地答应了一声,长长地喟叹。

“第二日楚郢赐了我三个选侍。”谢方行一双森然的眸子盯住她,“昔年我不解其意,只找了由头推却,楚郢劝了我几日,后知晓我阿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便不再提及此事。”

“是我说的……?”李意如神情困惑,显然是忘记了自己说过的玩笑话。

“你‘早产’那夜,永宁坊燃起了大火。”谢方行垂着眼,“楚郢派人切开了我阿妹的肚子,取走了孩子直送到了你的榻前,从此他就是楚遂了。”

“哐——”

翠色的杯盏猛地落回杯口,攥在桌沿的玉手轻颤,李意如惝恍地抬首,喃喃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谢方行冷笑道,“事实如此,未免事情败露,我阿妹的尸首也以另外一无名孕妇代替,带着罪证的尸首沉入深渊。”

怎会如此?之前谢寒山与她说此事之事,只浅浅一句“楚郢伤害了我阿妹”便带过,原来昔年永安坊的五十余人皆为她而死?

她怔忪着,毫无知觉地掐紧了油蔻。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讥讽更甚,“楚郢爱重你,你的心愿他怎会不帮你实现呢?殿下,你的一句戏语却让无辜之人失了性命,你与楚郢本为共谋,乃一丘之貉,我憎恨他,同样也憎恨你,你当明白地告知我,你该不该死?”

“我…”李意如恍恍地站起来,低声道,“不、我与他不一样。”

谢方行咳了两声,幽深的目光满是厌恨,“方才我说让你摔了镜子,杀了此刻的宣宁公主之时,你的心为何跳得那样快?”

“你也觉得‘她’该死,是不是?”谢方行脸上的笑容恶劣得像一柄冰刃,刺破私心,涌现出浓墨一般黑暗的妄想。

谁不想活着?更何况她这样本该死去的人,可是…

“你也恨‘她’,她自私、跋扈、任性,你不是‘她’…”谢方行诱哄道,“‘她’做了这样多坏事,你应该和‘她’割席,占据这具身体,补偿所有亏欠,好好地活在这里,你说呢?”

“又或者,你为苟活人世,连从前的自己也不惜杀死,殿下…你告诉我,究竟是谁该死?”

【作者有话说】

唔,我应该写明白了?谢寒山呛晕了,醒着的是谢方行……

啊啊啊啊啊啊我在说什么呀!

第83章 协助

“哗——”

黄昏夕照透过层叠的云, 薄薄的几分冷光斑驳在悠远寂静的灰色识海,波浪翻过,扁舟上的小娘子撑起双手,微微倾身伸出一只长腿没入水中, 百无聊赖地凝神去寻索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失明后并非落入纯粹黑暗的境地,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泛, 好似走在无穷尽的虚无沼泽中, 陷落、挣扎、抓不住任何一粒尘埃。

「“……那沈某也传句话进禁内, 若是找不着冰玉, 让李悠窈每回出门都带上十名长卫, 否则我——”」

念到最关键的情节处,男人的声音倏然停下, 伊川赞布盖上了书册,不甚流畅的汉话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她”, “阿意, 喜欢这个故事吗?”

李意如恼怒地挣开了他,扬起手狠狠地拍下去, 眼见她要落空, 男人忙将手臂凑上去给她打, “啪”的一声轻响, 伊川抚着手,不痛不痒地笑了笑,扬扬下巴让巴果把食物端过来。

“你气恼也无用, 只有好好吃完这块羊肉, 我才会继续给你读下一章。”他再次握住她的手, 垂首轻轻吻了吻,说道,“阿意,你太瘦弱了,穆巴说了,你再这样下去,冬日的寒风一吹又得生病了,阿意,我不想你病倒。”

耳边传来刀子切割肉块的声响,像虚无中裂开了缝隙,有香气的风雾吹进心间,冰冰凉凉的,像无声却不可或缺的水,悄无声息地润泽黯淡干枯的魂灵。

香气腾腾的肉块熨帖地送过去,伊川赞布张嘴“啊”了一声,专注地瞧着“她”,直至“她”听话地咬上去,他又毫不知耻地夸赞,“咱们阿意太棒了吧!”

“她”的长睫轻眨,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可见的弧度。

宣宁嫌恶地皱着眉,伊川赞布!我呸!趁人之危的小人!

“哐啷——”

好大一声雷鸣,声波掀起巨浪,小舟在动荡中起伏摇摆,惊醒了沉溺在记忆中的人,宣宁紧紧地抓住船舷,疑惑地想,“她”不是去见谢方行了么,做什么这样用力地敲镜子,惊她一跳。

她微微凝神,周遭的景色飞速后退,她闻到了撷草苑外那颗大樟树的清香,细碎而吵闹的声音由远而近。

这个轻柔小意的声音…他是谁?小娘子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猛地睁开眼,定定看着李意如紧握的右手。

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沾黏在白瓷般的手上,触目惊心的红,一滴滴沉默地落入地筵。

卫缺抬首望向捏拳站立着的公主,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爆起,竖着耳朵听她的吩咐。

“自私、跋扈、任性…?”

小娘子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缓缓抬起了脑袋,狭长的凤眸微眯,娇憨的面上彰明着鄙屑,宣宁冷冷哼了声,斥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本宫说话?‘她’对谢寒山客气些,你便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来历了?区区贱民,敢在本宫面前叫嚣,我问你,谢寒山人呢!喊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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