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60)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长安贵女们都知萧且随闲散懒惰,不堪为良配,可他容貌之昳丽,却素为人称道,否则福康公主也至于做出那般糊涂事儿。

“他真傻。”宣宁小声嘀咕着,“都到生离死别的时刻了,他却还在意着自己的容貌,莫非是怕我死到临头还要与他呛声几句么?”

李意如摇头表示不理解,一面却又觉奇怪,难道谢方行不知宁王就是阿随?否则没理由都已说到他黥面流放之事,却不将这样的大事告诉她?难道他二人多年之后也互有嫌隙?不过自古文臣武将都自视甚高,互相瞧不上也是有的。

虽眼下还不知是何缘故裴四会说是有人要害萧且随,可北衙窑坑不同民间私窑,该有人每日巡检,保证万无一失才是。三间同时轰燃,确实闻所未闻。

害死了他,究竟谁会得益呢?

徐骁?荆西?三哥?十哥?或者是岭南?总不至于是福康因爱生恨吧?

李意如尚在思索,宣宁却已一脚踢开了院门。

二进院的宅子中央种着棵茂盛的大榕树,繁密的绿枝都快垂到人额头上,想来是此间很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宣宁拂开枝条往里边走,飞檐下种着些芳蕨和水甘花,混在葱郁的杂草丛中,已不甚起眼,一旁本该蓬松的三角梅瘫扁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倾压过。

厢房与耳室门窗紧闭,一眼看不出什么异样。

羊皮彩靴踏到厢房窗牍外,宣宁侧着耳朵听了听,壮壮胆去返回去推门。昏暗的日光照不清黑漆漆的屋子,地上却隐约照出个人影,她面色一凝,快步走了进去。

“阿随…?”

天空忽然闪过白电,照得四周光亮亮的,轰隆隆的巨雷滚在耳边,犹如重锤捶在心脏,宣宁骤然瞪大了眼睛。

著着黑衣的男子侧趴在地上,脸色呈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识过的狰狞的青白,不止如此,点奚屏上、并蒂花毯下、琳琅架间,六个黑衣刀客的尸首错落凌乱,怒目圆睁,无一不是死得透透的。

小娘子捂住嘴,腿脚发颤,转眼见到地上那一大片粘稠的黑血,霎时头晕目眩,两眼一阖扶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宣宁闭着眼,颤颤巍巍地说,“天爷,死人的脸可真吓人。”

李意如倒没有那么惊慌,她安抚了“她”一句,按住疾跳的心跳走进去,每一具尸首都被揭了面纱,应是那行凶之人想寻求线索所致。

他们的伤口平整,几乎都是一刀封喉,可见凶手刀法精湛到可怖,她转了一圈,里面已经没有别的人,李意如侧身走出来,说道,“阿随不在这里。”

走到外间,宣宁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眉间轻蹙,她声线沉重,问道,“既然他不在这儿,那为何这马儿领咱们过来?”

二进院狭窄,两间耳房夹着一间三开厢房,加上茅厕和膳房,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而唯一宽敞点儿的外院又有这样大的一颗树,根本没有驯马的地儿,勒雪骢不可能是在这里被训的。

可谁能来回答她的疑问,李意如摇摇头,“咱们回北衙再瞧瞧,或许…”

宣宁冷哼一声打断了她,“你没见识过他的功夫,那日他带着我在阿兄府上飞檐走壁,无一人能发现他,在我屋子里的时候,连飞角石都能掰得断,更何况区区一根木头?!”

她顿了顿,眼神不安地黯淡了几分,而后又鼓舞精神,笃定地说道,“他不可能让自己活活困死在窑坑,他支开裴四,定然是为了自己脱困,你说是不是?”篊楼淑圆

可李意如没有回答她,火焰无情,只要浓烟窒住了呼吸,再强的内力也是徒然。

“阿随他不可能会死的!”宣宁对“她”的悲观非常恼怒,咬着唇重复了一遍,“不会死的!他一定回葛园去了!我们得去那边看看才是。”

她说着话,脚步却不曾移动半分,烦闷和躁郁充斥在胸腔,窒得血流迟缓,耳边响起了洪流的奔腾之声,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喊她“李宣宁”。

“我会找到他。”

“轰隆隆——”

惊天的一阵巨响,积压了整个傍晚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密集的雨帘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在土地上砸出大大的水洼。

榕树如伞盖,为它荫下的少女遮住了风雨的侵袭,乌团散去,黄昏中的湿漉的水汽氤氲在少女微颤的长睫,凝出珍珠般的圆润,悄无声息地坠落。

“殿下!”卫缺浑身湿透,提起油伞快步走到宣宁面前,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宣宁的心突突地跳动起来,宣宁问道,“有什么坏消息,你告诉我。”

卫缺此人极其淡然,无论遇见什么事儿都不曾这样犹豫不决过。可小娘子眼角清浅的泪痕让他实在没办法再开口。他抿了抿唇,头一回觉得这个差事实在难当。

宣宁见他久久不说话,心中已有了不详的预感,失措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她只得厉声呵斥才能平复心中的不安。

“卫缺!你就是这样做长卫史的?有话就回,有消息就说,你哑巴了?”

卫缺半阖着眼,一口气说道,“殿下,九华山山火连绵,殃及葛园,侍从们回话,火势蔓延太快,葛园的人被浓烟呛晕,无一人生还。萧世子…大概也在其列。”

“大概?”宣宁重复一遍,“找到他的尸首了?”

大火中的尸首哪里分得清谁是谁,不过一堆焦土,金吾们拖出来数了数,数量上没有错。

宣宁挣开了卫缺,扭头钻进了雨幕,密集的水珠冲刷在眼前,朦胧一片。她抹了抹眼睛,找到了那匹湿漉漉的马儿,可无论她如何拉扯缰绳,它始终不肯移动半步。

“连你也要和我作对!”宣宁气急,抽出九节鞭狠狠挥过去,马儿懵懂地昂着脑袋,清澈的眸子水光闪闪地望着她,鞭子又在最后一刻偏离了方向,重重地鞑在石板上。

“卫缺!”宣宁咬着牙看着厢房里的尸首,扬声道,“帮我上报天听,说本宫在通义坊遇袭,有人请死士要置我于死地,让官家派不良帅来查!看看究竟是谁狗胆包天,敢在长安城买凶杀人。”

少女红唇轻颤,终于哽咽了一声,她挥袖将鞭子掷在了地上,爬上了卫缺骑过来的黑马,一夹马腹,往葛园方向去了。

——

“没找到他?”李桦非常不解。

楚郢脸色沉沉,咬着牙说道,“大王不是派了六个死士过去吗?这样也让那废物跑了?不知您的死士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李桦冷笑一声,说道,“楚郢,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不过是看不过宣宁公主与萧且随过从亲密,才策划了北衙的火灾,和本王有何干系?”

“眼下还想摘出去会不会太迟了些?”楚郢冷冷地说,“既然已经将萧叙掌握在手,那咱们得快些找到萧且随,斩草除根,大王以为呢?”

“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当然要斩草除根。可死士还未回来复命,你如何得知他还活着?”

“死士回不来了。”楚郢眯着眼,他本以为长安城只有他在伪装,未想到那个不学无术的幽州世子也隐藏得这样深,万无一失的计划只算漏了这一环。

他的人明明见着他一人困在窑坑,却不曾想他竟能徒手攀登,从高耸破碎的屋檐飞跃出来。若是他没些拳脚功夫,死士断不可能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复命。

“你的意思是?”

楚郢冷声道,“大王不是掌握了萧且随下令袭击徐骁的‘人证’么?这便用得上了,派人上葛园拿些他的衣物,再拿上证词找御史台借细犬搜人,他躲起来正好,更添一条畏罪潜逃的名目。”

门外疾风骤雨,亲信敲门回禀道,“大王…眼线传来消息,葛园大火,萧世子已陨身火海。”

楚郢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反问道,“葛园大火?”

李桦眉头越皱越紧,“为何会这样巧,可看清楚了,是萧且随的尸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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