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85)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当然,她说这话是有些私心的。陆岑又往长廊下瞥了一眼,自己阿兄整晚都与几个礼部的官员拎着册子立在石榴树旁,一板一眼地商议着什么。只是萧且随一靠近宣宁,他显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往这边飘来目光。

虽说陆业越来越上进,在礼部办事儿也如鱼得水,可陆岑还是没忍住暗骂出声,“傻子!”

场上酣战,崔念念看着起劲,满不在意地回道,“怕什么,纵他是突厥王子,一旦做了驸马都尉,也不过是臣子,阿意若是不愿意见他,赶他出去便是。”

“也是。”陆岑觉得她说的也有理,公主不同与普通世家女,若是驸马不符心意,就连休书也是写得的,阿兄不可谓完全出局。

少年耳朵微微动了动,神思偏了方向,手下失误,竟让裴四杀回一局。

“萧驸马也不过如此嘛。”裴四阴恻恻地哼了声,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崔念念,说这话也不知压压声音,不知是真的心无杂念,还是说平日里宣宁与她们言谈时,就根本看不起萧且随呢?

“小宣宁。”嘈杂的人声中忽响起泠泠清音,宣宁只觉得身旁的少年身体僵硬了一瞬,她不解其意,回首过去,见到陆业挽着袖管,嘴角勾着轻笑,问道,“玩什么呢?”

裴四已被杀得满头是汗,听见陆业声音心中一喜,忙挤眉弄眼想让陆业来帮帮他,可陆业看也不看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只落在宣宁身上,裴四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让陆业来替他或许不是个好主意。

“业表哥!”宣宁笑道,一指萧且随,说道,“我让阿随来替我玩儿双陆呢。”

萧且随捏着棋子,没有回头。

陆业挑眉看了裴四一眼,径直走到了他后头,笑意满揣地看向宣宁,“你们两个欺负裴四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虽笑着,可裴四却觉身周气压骤然降低,陆业长手随意将一旁闲置的椅子拖过来坐在了他身旁,而后撞了撞他的肩膀,斜眼过来,问道,“怎么的,还想在这儿丢人现眼呢?过去些!”

“哦哦哦…”裴四脑袋一缩,忙往右边让了让。

陆业看向桌对面垂眸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握住骰蛊,又侧过脸对裴四说道,“阿随第一回 摇骰子就是老子教的,当年我可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啊,他这个龟孙呢,在我面前装懵懂,一上手骰子洒一地,暗地里又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只待几月后一次宴席杀我个措手不及,是不是?”

萧且随知他意有所指,抬头看着他,昳丽的眉眼慢慢舒缓,笑了笑,说道,“怪我么?要怪只能怪你技不如人啊,好了,说再多不如开一局,陆子彦知道我不是尊师重道之人,这回可得竭尽全力啊。”

猜想成真,裴四眼皮一跳,不可思议的目光在此二人身上巡睃,最后张口结舌地问陆业,“要不,还是我来吧?”

陆业却没有理会他,摇了摇骰子,说道,“当然,我早该寸步不让,不然也不会让小人趁虚而入。”

骰蛊落下,缓缓移开,众人上前一看,赫然也是六个陆。

第67章 南院

小小的圆桌上好似卷起寒冷的飓风, 两人互相牵制,互相占据,实难分胜负。就这样你来我往不知战了多少局,一旁点筹的宣宁早已卸下了头面, 撑着脑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两人依然紧着精神, 赤着眼睛杀个不停。

月行中天, 身旁的喧嚣也渐渐停歇, 只剩寥寥几人依旧把酒轻言, 夏夜风暖得恰当好处, 催人昏昏欲睡,宣宁再也顶不住, 两眼一阖,脑袋砸在了萧且随搁在桌上的手臂上, 眼见就要倒在地上。

少年吓了一跳,再顾不上输赢, 随手撒开了手中的骰蛊扶住了她, 骰子落在桌上,掷出了一个凌乱的贰贰叁叁贰伍。

小娘子脸儿被风熏得有些红, 长睫乖巧服帖地阖下, 面容平静, 呼吸轻浅。原来只是睡过去了, 萧且随长吁一口气,拍了拍宣宁的脸颊,笑道, “好了好了, 我不打了, 咱们回去?”

小娘子皱着鼻子,不耐地嘟囔着,“萧且随,你好烦。”

睡得不省人事,却还认得人声音呢,少年短促地轻笑一声,低声问道,“那今儿还回不回公主府了?嗯?还是就歇在丹凤阁?”

小娘子没有回应,在他左手臂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小小的脑袋一搭,鼻子呼着气,显然已陷入梦中了。

萧且随叹了一声,手掌轻扶住她背脊,将她往怀中带了带,顺势打横抱住她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了。”萧且随如是说。

“我们”,原来“我们”二字已不像幼时那样包括许多人了。陆业幽深的目光看向了熟睡的女郎,娇小的人儿倚在萧且随怀中,好似一只归巢的黄莺,安宁平意。

裴四忙冲萧且随抬抬下巴,“走吧走吧,别在外头呆久了,晚上风大着呢,当心染上风寒。”

言毕他又去拉陆业的手臂,说道,“行啦,时辰不早了,明日咱们还得上值呢,回去吧!”

宣宁虽面有倦色,可眉间已没有了那缕令他魂牵梦绕的愁绪,陆业甚至突然有些不明白他对宣宁的痴念由何而来,他点点头,释然地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盘,终止了这场博弈。

他冲萧且随说道,“我输了,回去吧,别让小宣宁着凉。”

“好。”萧且随手掌紧了紧,走了几步,又顿下脚步,回首说了一句,“子彦,多谢。”

陆业想起从前自己傻子似的对着这该死的北方蛮子倾诉对宣宁的心思,气得眼圈红透,他从桌上摸了个杯子,作势要扔,声线也带上了几分尴尬,他说,“快滚!”

萧且随勾了勾唇,不再多言,搂紧了怀中的人儿,大步离去。

——

已近子时,长安城夜色阒然,打更人模模糊糊的喊夜声传进风中,紫羽翟车的扁铃轻摇,清脆地响彻在崇仁坊寂静的街道。

“醒了么?”

一直并辔在侧的玄衣少年翻身下马,问那独自扶帘而出的青衣。

怜光看他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世子么,他已经不是世子了,虽说已经和咱们殿下定了亲,可一句驸马也为时过早,她想了想,还是客气地喊了声,“郎君,殿下还未醒来。”

那我还是抱她进去?少年略带迷茫的眼神看了看满脸警惕地怜光,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卫缺,他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掀开了帘子。

翟车内凉丝丝的,白颈瓶里插着半枝紫灰色的海棠,轻纱后头,小娘子比花朵更加玲珑美好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侧躺在小塌,两手紧紧攥着一块小小的白毯搁在鼻间,遮住了大半张脸,睡得正香。

他眨了眨眼,躬身上了车,喊她一声,意料之中没有回应。萧且随伸手想去拿开那小毯,却听怜光在后头提醒道,“殿下安寝不能没有这块毯子,郎君,请您将毯子一并带下来。”

是吗,他并不知道她有这个小习惯,萧且随不在怜光这儿多问,将毯子与宣宁一并抱进怀中,卷腹走了出来。

小娘子受了颠簸,也不知梦见了什么,阖着眼往他胸口靠了靠,鼻子轻轻一耸,好似闻出了他身上的木樨香,梦呓了一声,“阿随?”

“嗯。”虽知道她只是梦话,萧且随仍轻声附和了一声,他垂眼看她乖巧的睡颜,心里塌下一块,眸色柔软得像浸进了春池之中。

“殿下。”

公主府门扉轻开,一记冷刀一般的目光劲射过来,劈开了此间缱绻的盈月清辉,萧且随倏然抬首,见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绯衣女官他认识,正是公主府参事薛玉娘,她见到公主此时回来,面上好似有些惊讶,而右首站着那个青袍男子,几乎一瞬间就激发了他雄性动物的占有本能。

无他,只因为那男子眸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好似雪山上席卷而下的凌冽寒风,让周遭的燥热都忽然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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