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纷纷离去，唯余魔族之人，依旧留在蜀山之上。

远处的方向，云层片片染上橘黄的色彩，耀目的光点出现在眼前。

天快亮了。

萧子煜已经没了眼泪，他扬起头，看着风羲扬消失的地方，眼底空寂死灰，似是走尸般，没了灵魂。

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无悲无喜，诡异的平静着。

屏翳捂着胸口，艰难地走了过来，嗓音颤抖着：“尊主，回去吧，魔族还需要你来打理。”

沙哑的声音万念俱灰，没了半点情绪，回不来了，那个疼他、爱他、关爱他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要离家出走提前打个招呼，可别被黑龙吓得不敢出来。

——那你亲我吧，亲我你就不害怕了。

——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于你为敌。

——萧子煜，我喜欢你，你可不能忘了我。

“哥……”

萧子煜闭上眼睛，任由血泪划过脸庞：“魔族之事，和我无关，谁愿意要，谁拿去，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尊主！”

骤然提高的音量让萧子煜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手心中，那枚紧握的龙鳞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他缓缓摊开手，星点四散，属于风羲扬的最后一点气息也消失了。

极致的痛苦蔓延开去，心脏一寸寸撕裂，破碎成渣，再也拼凑不起来。

萧子煜感受着这股蚀骨灼心的痛，内里血肉模糊，可表面却再也没了任何表情。

极悲极苦之间，散乱的青丝发生的变化，从发梢开始，一点一点染上银白。

屏翳大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萧子煜满头的青丝被苍白替代，瞬间白头。

“……尊主。”

银丝飘摇。

很小的时候，萧子煜就问过风羲扬，什么是白头偕老，风羲扬说，是指夫妻共同和睦生活到老。

“那你为什么头发是白的呢？”

风羲扬温润一笑：“因为我天生如此。”

年幼的萧子煜立刻不高兴了：“那我要和你一样有白头发，我要和你白头偕老。”

久未有过任何表情的萧子煜忽然笑了一下，在彻底堕入黑暗之时，他说：“哥，这样算不算白头偕老了？”

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六界皆是损失惨重，然则经此一战，便再也无任何后顾之忧。

从出来没多久，夜玄冥便知道了萧子煜当初偷梁换柱之事，只是现在，他也没气力和他计较了。

天庭残垣断壁，早就没了当初的祥瑞之气。

随着风羲扬的死去，湛卢剑再次选择了自封，永远沉寂了下来。

帝鸿看着凋零的天庭，缓缓踏上轩辕台，以血祭天，亲手毁掉了盘古火柱。

坍塌之声响彻云霄，倍受神链之树折磨的神兵天降终于摆脱了折磨。

“天帝……”

帝鸿闭了闭眼：“传令下去，封龙族为华夏圣族，龙族素来守护人间，至此之后，凡间后世子孙皆为龙之传人，另外，追封风羲扬为六界主神，将其灵位供奉与九重天的忠烈堂里。”

文曲星君含泪道：“是。”

“下去吧，朕还有其他事要做。”

文曲星君诧异地看了帝鸿一眼，却也不敢多问，转身退出了轩辕台。

帝鸿仰望上天，喃喃道：“风羲扬，朕依旧讨厌你，但朕更不想欠你的，一直以来你都想要自由，那么现在朕成全你，不过终其一生，你和萧子煜便再也逃不出朕的手心。”

漫天星罗棋布，帝鸿缓缓打开河图洛书，将血液滴落在河图罗盘之上，顷刻之间，代表着天帝的帝星骤然亮起，风羲扬的命格彻底颠覆。

风羲扬被封为六界主神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六界，听闻此讯息，萧子煜悲由心生，垂眸的瞬间眼底弥漫出了泪光，却依旧缓缓扯开一个笑容。

飞廉喜极而泣：“屏翳。你再也不用受折磨了！你终于解脱了！”

屏翳热泪盈眶，用力抱住了飞廉：“是啊，几千年了，我……我终究解脱了。”

萧子煜站了起来，缓缓离开了魔魂殿，他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哥，我说过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好好活着，我听你的，我会好好活下去。”

风羲扬补天，归寂于天地之间之后，丝丝缕缕的龙族气运池陡然飙升。

旧帝不死，新帝不立，然则风羲扬并未传承龙族禁术，一时之间龙族群龙无首。

萧子煜带着沈羿赶往龙族，临阵托孤，沈羿也是继位龙帝的不二人选，众人对此皆无异议，纷纷跪地高呼。

“九叔呢？”满殿喧哗，却唯独没见到烛九阴。

计蒙叹息道：“找你先帝去世以后，他就一直守在气运池，一直也没有出来。”

萧子煜缓缓垂下眼皮，喉结艰涩地鼓动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继位大典当天，沈羿与小花成亲，结为夫妻。

帝后琴瑟和鸣，龙族繁荣昌盛。

完成了风羲扬的心愿，萧子煜将魔族交托给了屏翳，独自离开。

此后百年，再也没人见过萧子煜，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仿佛人间消失一般，再也遍寻不着，屏翳偶尔听闻貌似魔尊之人出现在通州灵泉附近，赶去之时，却早就没了身影。

飞廉摇了摇头，只余下一声叹息。

屏翳揽过飞廉的肩膀，问道：“飞飞，你说，尊主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帝君没了，他的往后余生再也不会好过了，现在天下太平，与其让他空守悲苦，还是到处走走吧。”

四海八荒，九州大陆。

每一处山川河流，每一处森林沙漠，萧子煜都走了个遍，漫长无尽的岁月，一次次重复着走过的路。

一颗向日葵有1876颗籽，一朵菊花有251片花瓣，一条鱼有688片鳞片……

寂静的夜、残缺的月、枯瘦的枝、凄冷的心，还有一个绝望的人。

秋风起，夜渐寒，万籁俱寂，孤独的夜色里，只有星光作伴，照亮无尽的寂静。

萧子煜躺在树杈之上，内心一片荒芜，灵魂在漫天飘舞的落叶下无所寄托。

他仰望着当空的明月，手中的花已经扯完了花瓣，只剩下秃杆，他说：“比菊花多了两片。”

第104章

悲伤的深海里，孤独像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萧子煜的心，看不见远方，也不知何处是尽头。

“哥，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你也和娘一样，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来过我的梦里？”

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你哪怕是让我看你一眼呢。”

微弱的亮光在不远处的山洞弥漫，紧接着，数道天雷劈下。

没过多久，一股烧焦皮肉的糊味夹杂着微弱的呼救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了萧子煜的耳朵里。

天雷炸响，必然是修炼的灵物在渡过化为人身的雷劫。

萧子煜眉头微蹙，从树杈上一跃而下，转身欲走。

“救救我……救救我……”

呼救声渐渐远离，也愈发微弱，这么一个瞬间，萧子煜脑海里回想起当年的小花，还有风羲扬那张怜悯众生的脸。

萧子煜终究还是顿住了脚步，缓缓转回身，他不在乎苍生，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也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可如果他哥在这里……

萧子煜犹豫了一下，最终朝着山洞里走去。

雷劫失败的少年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烧焦的身体冒着黑烟，下半身蛇尾也幻化出来，已然奄奄一息。

少年仰着脸，漆黑的五官已经分辨不出容貌，嘴巴张了张，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然而那双明亮水润的眼睛却带着明显的哀求之色。

萧子煜与他对视一会儿，冷漠的目光有了一丝动容，他缓缓蹲下身，淡淡光华流转，纯粹浑厚的灵力一股股朝着少年身体里涌去。

蛇尾在这股灵力的熨烫下，逐渐褪去，恢复为人形。

直到耳边脆生的声音响起，萧子煜才收回了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