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的那一年(44)

作者:浮生醉梦三千 阅读记录

楚明玥坐回靠窗那张楠木平角条桌前,一手撑头抬眼看过去,滑下的袖襟上朵朵暗红血迹,她虽不喜血腥,回来至今,却不着急换下脏衣,只真心为闺友焦灼。

窗缝里漏进日光,照在她轻轻晃动的珍珠耳珰上。

柳舒宜双目放光看了半晌,神情夸张,啧声连连,“常人夸女子美貌,都说是塞貂蝉,可貂蝉当今谁人见过,往后谁家女儿能有昭阳郡主三分颜色,那都是女娲偏爱之作。”

楚明玥见惯她这副不正经的模样,这回未嗔她,反倒是一直半悬的心终于轻轻放下,想来错诊不无可能。

“不全是邕王的人?”楚明玥黛眉轻挑。

柳舒宜点头,随手在屋子里拉一张圈椅坐下,“还有些是我家嫂找来的。”

一旁一直安静候着的白桃听到这里,突然情绪激动,忿忿怨道:“两拨都是无耻之人!邕王府败光积蓄,如今朝不保夕,邕王非说我家小姐走时,把他们库房里的值钱东西都当作嫁妆一并带走了。”

“还有小姐家兄打理岭南的绸缎铺,年前私挪库房的采货钱往外放交子铺,鬼迷心窍想钱生钱,今年一开春,那家交子铺的掌柜卷钱跑了,眼看到了向蚕农下定金的时候,货款被霍霍的干净,小姐家嫂就把主意打到了小姐身上,要小姐卖掉这边的铺子补窟窿。”

“呸!当真厚颜无耻。”丹秋听罢气得跺脚。

楚明玥沉思片刻,问:“姐姐作何打算?可要我助你?”

柳舒宜亦是骄傲的人,她的私事,楚明玥总要先问一声。

“尽是无用小人,我搞得定。”果然,柳舒宜的回应如楚明玥预料。

柳舒宜从圈椅里站起,理了理衣襟,“今儿就不叨扰郡主了,我回去把那群人收拾了再来请你吃酒。”

楚明玥跟着起身,她知柳舒宜的性子,不多挽留,笑吟吟开口,“柳姐姐可得手下留情才好,那些个欺软怕硬的人,实际上都怂着呢。”

柳舒宜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沉痛道:“成!看在郡主的面子上,留他们狗命。”

虽然二人的对话都轻松,但楚明玥仍是话锋一转:“我让何飞挑几个身手好的,这几日暂时跟着姐姐做暗卫,姐姐莫拒绝,他们都馋岁香酒肆一口酒呢。”

柳舒宜未再推辞。

楚明玥送至青鸾苑侧门,马车等在门外,山路直接通往山下。她暂时按下带柳舒宜回京瞧病的想法未言。

柳舒宜最近被两方同时发难,定是不愿在这时离开。

*

大夫们出了青鸾苑宫门,行至距府门一半路程时,半夏停下,给他们手中逐个塞入金珠子,记着柳娘子的嘱托,她每塞一袋金珠子,便要叮嘱一句,此事万万不可告于旁人。

柳舒宜如今正和邕王及娘家兄嫂对峙,不愿被人知道患上不治之症。

尚惦念着柳娘子,半夏向大夫们指了个方向,医馆的马车皆停在那边。

她又唤来一个正在洒扫的宫婢为大夫们引路,自己则急匆匆往回走,她还不知,柳舒宜已恢复如常。

青雉的小宫婢在前边引路,大夫们低声闲语,无不感叹诊治的贵人年纪轻轻,怎就遭此大难。

宣珩允迎面而来,他一路疾行,肩上不知在何处蹭了灰,他径直拦住引路宫婢,气息微喘,“可是郡主身体有恙?”

宫婢被贸然闯来的男子吓住,痴痴摇头。

柳舒宜来过青鸾苑一事,惟有青鸾苑殿内伺候的几人知晓,这些在殿外当值的人概不知情。

随之,有外苑杂役追来,大口喘气,“我说公子,您走得也太快了,这边您是不能过来的,快快随小人离去。”

宣珩允目光落在青鸾苑方向,见那边并无异样,再看宫婢,并无主子患病的慌张之态,绷紧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

杂役眼见年轻人杵着不动,挽起袖子就欲拖拽,手尚未触上缎面衣袍,被那双漆黑眸底扫射而来的凛冽寒光慑住,一时忘记舌尖的话。

宣珩允稍作思量,觉此时闯入是要惹楚明玥不快,万不可再自负托大,遂应允杂役,负手提步往回走。

日光行至正午,垂直落在锐利似峰的脸上,给那层冷白的皮肤罩起一层明冽的光。

倚黑瓦白墙栽种的垂柳随风曳动,柔韧柳枝拂过男子肩头,放目远眺,粉色桃花绵密相连,如幻似雾。

挂着诸家医馆蓝底长帜的马车陆续从宣珩允身后追上,向正门行驶而去。

宣珩允驻足让行,他注视着一辆辆马车,蹙眉沉思,心里总觉不妥,若楚明玥当真无恙,半夏何故急匆匆招来半个彩衣镇的大夫。

这时,最后一辆马车打他身边路过,清徐扬起蓝色窗布,一位老者和他的学生相视端坐。

有破碎的句子,被风刮过宣珩允耳畔——

可惜,难治……

宣珩允漆黑瞳孔一霎张大,如狼的目光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马车上挂着的蓝白长帜上,黑色楷书写着“锦安堂”。

作者有话说:

,。

第31章 31、31

申时刚过, 渐行西落的金乌突然被乌云遮住,原本漫步的行人纷纷仰头看天,继而加快脚下步子。

就连吆喝着叫卖杨梅的阿伯都挑起担子打道回家。

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从苍鹿山一路驰来, 直到进入彩衣镇, 才放缓速度。

马蹄停在彩衣镇最昂贵的客栈门前,宣珩允翻身下马, 一早等候在这里的张辞水牵过马缰, 转身把照夜白交给客栈小二, 而他双手抱拳行礼,后在前引路,二人踏上客栈里铺着防潮羊绒毯的木质楼梯, 拐进一间客房。

偌大客栈丝毫不见江左风貌,从大堂摆设到掌柜的讲话口音, 都是北方的气息。

这里是黑衣骑在江左的联络据点之一, 彩衣镇紧邻铜元郡,这家客栈主要负责汇集铜元郡传出的消息。

而这处联络点的“掌柜”姚远,因为没有识破昭阳郡主乔装过的车队入彩衣镇,此时正战战兢兢, 跪在房间的深色木质地板上。

但他实在委屈, 郡主的车队并未从彩衣镇进山, 再加上郡主此行有绥远军护送,苍鹿山上的别宫亮起盏盏华灯的时候,他方惊觉出异样,他实则是往上京送去了消息的。

受他独自驯养的黑羽鸟往返于洛京, 回来的时间也对得上, 他便以为, 紫薇殿收到了他送出的消息。

现在想来, 怕是有人截获了他的黑羽鸟,未免此事生疑,算准时间又给放回来了。

有人于暗处动作,不想楚明玥的消息送至宣珩允眼前。

昭阳郡主的车队,从入江左直至抵达苍鹿山行宫,所经黑衣骑据点有八处,不止他一人放出过黑羽鸟。

姚远跪地垂首,脸颊滚下豆大汗珠,风雨前的江南,太闷了。

他正这么想着,紧闭得雕花朱漆窗扇“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风,夹挟着雨前尘土气的风忽地刮进来,姚远双肩一耸,哆嗦得明显。

这是间上房,姚远跪着的地方是外间,书案、茶案、棋台一应俱全,被一道挂满字画的墙隔着,还有卧房、湢房。

此时,湢房里正传来水声,水声很急,姚远觉得,陛下一定是着急洗完出来要他狗命的。

里边水声停了。很快,响起开门的声音,玄色缎面靴从他眼前走过,陛下并未吭声。

紧接着,他听到张首领为陛下铺开纸张的声音,接下去是研墨。

姚远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里衣紧紧贴着身子,腿已经跪麻了,但他不敢动,只能懊恼方才跪错姿势。

陛下是在拟旨,要斩了他,姚远心里吓得冒泡,不对,他是暗卫,要他的命无须旨意。

正胡乱想着,突然一只手甩到他眼前,修长似竹的两指夹着一张纸。这只手素白清瘦,骨节匀称,长得极好,独独手背上有一处枣核大小的月牙痕迹,比着肤色深了两度,偏又不是胎痕。

整日行走在刀刃上的暗卫看到第一眼,就下意识认为这是被暗器所伤。可陛下是九五至尊,又怎会受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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