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鸡，是一日比一日肥了。”

情沐辰躲在草垛的后面，看着鸡棚里一只只肥嘟嘟的肉鸡，十分感慨地对身边的小蛋说。

龙蛋奶乎乎附和：“是挺肥的。”

情沐辰心眼大，不是记仇的人，经过几天的相处，他跟龙蛋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再加上龙蛋是上古瑞兽，能跟他无障碍交流，于是不能说话没人聊天憋坏了的情沐辰对它意见更加小了。

情沐辰又说：“你看它们生活在这鸡棚里，无忧无虑的散步。你看见那只没，栅栏边上那只，长得可真俊啊。”

龙蛋的感官顺着情沐辰说的那只鸡方向看去，那是一只比其他鸡还要肥点的大公鸡，身上五颜六色的翎毛简直就跟抹了油一样。

不过，也称不上“俊”吧。

龙蛋有点沉默。

已经三天了。

连着三天，情沐辰都带着自己来鸡棚，就躲在这个草垛后面，偷/窥那只肥公鸡。

龙蛋低头看自己的身上，蛋壳裂纹越来越多，它破壳就在这几日了，不好好待在自己的“龙宫”出生，反而在这臭烘烘的鸡棚，怎么都不符合它的身份。

这些鸡真的有这么好看？

突然……龙蛋反应过来，惊诧到几乎失声：“你、你、你该不会想偷鸡吃吧？！”

情沐辰：“开玩笑，我堂堂九尾狐，会想偷鸡吃？”

龙蛋：！

可是你哈喇子流出来了啊亲！

“你不能这样，我们会被褚彦惩罚的，我觉得我俩应该快点回去，这里很臭我不喜欢。”龙蛋一口气说完。

情沐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肥公鸡离自己越来越近，敷衍龙蛋：“马上就回去马上就回去。”

那只鸡丝毫没察觉到危险降临，大摇大摆地顺着栅栏遛弯，距离草垛仅仅不到一尺距离的瞬间，就是现在！

情沐辰的利爪虎虎生风，在空中划出了残影。

“咯咯咯！！！”

凄厉的鸡叫声响起，整个鸡棚顿时乱成一团，情沐辰一嘴叼起龙蛋，一爪提着肥鸡，身形如影一溜烟儿朝远方消失。

鸡棚的方向，远远传来看管鸡棚的弟子的声音。

“不好了，少一只鸡……”

被情沐辰叼着走，耳边还有那只鸡断脖后嘶哑的鸣叫，龙蛋有些凌乱……

除了山下的那些普通狐狸，在这修真界，就连最低等的妖狐都很少吃这种肉鸡。

情沐辰你怎么回事？

抓到鸡之后，当天夜里情沐辰就找了块隐蔽地方架起了篝火，挂上了汤锅炉子。

杀鸡、放血、拔毛做得干净利落，情沐辰的专业程度堪比十年杀鸡专业户，加了生姜、葱丢进锅炉里，情沐辰准备炖锅香气四溢的鸡汤。

龙蛋看着他忙活，心情一言难尽，“你不是说不偷鸡吗？”

情沐辰摇头：“你错了，我没有偷鸡。只是这只鸡看上去快不行了，我感觉它活得很痛苦，我帮它做个了结……”

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情沐辰擦了擦口水，解开锅盖，熟练地往里面撒点佐料。

“不能放盐，狐狸不能吃太咸。”

鸡汤的香气十分浓郁，情沐辰毫无负罪感的干完了一整只鸡，甚至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所谓原汤化原食。

有一类人，吃饱了就想躺下不动，情沐辰就是这类人的代表。

他煮鸡的位置选得隐蔽，虽说也是在后山，但已经接近天玄分宗的管辖范围外，风景倒是很不错，视野开阔，一望无际的连绵山峦宛如丹青水墨，十分怡人。

情沐辰选择，躺下。

作为一条没有破壳的龙，它没有办法挪动自己，情沐辰不走，龙蛋也只能作陪。

本来还想跟情沐辰讲两句话，见情沐辰突然闭上了眼睛，龙蛋顿时噤声。

镇宗兽不算是普通的妖兽，在宗门是被众弟子当成同伴平等对待的存在，因此也不存在什么看守着不让它们走动。但宗门也派了人每日来它们所在的龙宫——对，在龙蛋的强烈要求下，二人住的地方真的改名叫龙宫了——打扫一二，负责看守打扫的弟子每次来，都看见情沐辰甩着尾巴，不是假寐就是真睡。

但龙蛋知道，情沐辰不是在睡觉，他在修行。情沐辰给龙蛋的感觉就不是喜好修行的那种狐狸，可是他的的确确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的是真在修行。

并且还修行得很勤奋。

龙蛋问过他为什么，情沐辰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言自己想要一副人类的躯体。

至于为什么，情沐辰没说。

他不说龙蛋宝宝也不便再追问，情沐辰修行的时候，它就努力地吸纳天地灵气助自己破壳。

龙蛋是被几滴水珠唤醒的。

等它结束吸纳，意识重新回归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天黑了，并且似乎开始下雨。

风很大，吹得四面的树枝叶乱晃，情沐辰还没有结束修行，龙蛋感觉打在自己身上的水珠子越来越多，忍不住喊情沐辰：“醒醒，带我回去，下雨了。”

如果是平时，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情沐辰会很快从入定中苏醒过来，但是这次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不论龙蛋怎么呼喊，情沐辰都一动不动，平日里总是睁得圆溜溜的碧绿眼眸紧闭着，身上甚至还开始发抖。

“情沐辰，你快醒醒，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龙蛋奶声奶气的喊声里带了哭腔。

不过瞬间功夫，果真大雨倾盆。

原本炖鸡的木炭早已熄灭，挂在树枝上的那只汤锅被雨砸的叮当作响。

情沐辰浑身毛发全部湿透，它张着嘴大口呼吸，气息却紊乱又微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溺水的模样。突然之间，清沐辰身上的所有异常消失，它猛的睁开了眼睛，眼底藏着深深的悲哀和痛苦。

龙蛋见状顿时大喜，哭兮兮地喊：“刚刚你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食物中毒了，我原先就告诉过你觉得你不应该偷那只鸡吃。”

“我没事，只是陷入魇障。”情沐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低头叼起龙蛋，道：“走吧我们回去。”

回到简陋的“龙宫”，龙蛋终于有了点归属感，它趴在温暖柔软的草窝上没说话，用没有眼睛的“眼睛”盯着情沐辰，虽然情沐辰什么都没有说，但龙蛋觉得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是跟刚才的事情有关。

龙族有记忆传承，魇障都是自本体压抑在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与接受的痛苦中滋生，白毛狐狸每天没心没肺的，有这么深的魇障？

“你以前一直问我为什么像修炼成人。”

也许是小龙蛋关切的视线太让人不容忽视，又或者待在温暖的草庐里看下雨这样的氛围太适合聊天，又或者是憋得太久，希望找个人诉说，总而言之，情沐辰突然很想说点什么。

哪怕是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还没破壳的屁大点的龙。

“因为是他希望的。”似乎是想到了谁，清沐辰暗淡的眼眸都有了几分光，“其实我都无所谓的，人或者动物甚至妖兽鸟禽，对我而言都一样，只要他喜欢，都可以。”

龙听不懂情沐辰在讲什么东西，但是不妨碍它觉得他有病。

几千年的血脉传承让龙蛋开口就是国粹：“傻逼，哪有为别人活的，你是独立的个体，你要做自己。”

情沐辰笑了，笑声中却含着苦涩。

“我的前半生做自己了。”

“可是我好后悔。”

“他临死前，想的也是我这个不听话的孽徒吧。”

“其实我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关心。”

龙蛋悟了，“你喜欢他。”

情沐辰笑笑：“对。”

喜欢到没有他的世界活不下去，宁愿去死。溺水的感觉，就像是得知褚彦死讯给他的感觉一样，那样的深沉绵远，就像是被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悲哀包裹起来。

龙蛋对情沐辰的关心一下子全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