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刀(重生)(3)

作者:鱼苍苍 阅读记录

话音落下,几个大胆些的宫人压着眉眼朝二人望来。

洛久瑶察觉到周遭的目光,抬首。

她本便才回宫,如今洛久珹重提旧事无非是想给她难堪,引人思及她戴罪自杀的生母,还有那些所谓生身不详的言说。

她在宫中的处境算不上好,宫人多一分的喜改变不了她的困境,多一分的恶却极有可能让她举步维艰。

想到这里,洛久瑶竟觉得有些可笑。

宫中旧俗果真还是多年不变,周而复始。

她的目光掠过低声窃窃的宫人,轻盈又坦荡。

宫人纷纷垂首。

洛久瑶收回目光,坦然回望:“没想到多年未见,皇兄还愿同久瑶亲近玩笑,只是依皇室宗律,祭祖之日轻言生死是为不敬。先祖与母后在天有灵,大圜之下人言若刀,还请皇兄莫拿久瑶说笑了。”

洛久珹一时语塞。

风雪既过,二人视线交汇,洛久瑶面色不变,只是朝他笑了笑。

她的目光在远远处走来的人影上停留一瞬,片刻又收回,而后认输一般,乖巧垂首。

洛久珹端详着眼前忽而谦和恭谨起来的小姑娘。

苍白,清瘦,兜帽下的面颊有些发红,她的瞳色很浅,将红墙落雪一同融进去,一如当年她折梅枝掷在白莹莹的瓷瓶中,那样鲜活的景致落入她的眼,将她的眼瞳衬得明净而漂亮。

眼前人低垂的眉眼间染着奉浼谦顺,纤长的睫羽被风吹得微微颤抖,洛久珹注视着她,目光流淌过她低弯下来的脊背,停在她相合眼前,略微颤抖的指节上。

如他曾想象的一样,她在若芦巷那五年过得并不好。

她过得不好,他理应很满意。

“既已出言顶撞,又何必摆出这幅样子来……”

“久珹。”

正值洛久珹再次开口嘲弄之际,一道温煦的声音从旁传来。

洛久瑶微微抬眼。

青年披着薄氅,寒风拂动起氅衣一角,他缓步走来,口中唤洛久珹的名,目光却先落在了洛久瑶身上。

“久瑶?”

洛久瑶再次垂首,与洛久珹一同躬身拜礼。

皇帝与先皇后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却没能拥有一个属于二人的孩子,当今太子洛久珩是已故宜妃留下的孩子。

太子温文仁厚,与唐将军的长女结亲,育有一子。

洛久瑶乖巧应答:“多年未见了,皇兄。”

洛久珩虚扶了她一把,温温柔柔道:“听闻你住到延箐宫已有些时日,只是孤近日繁忙未能得空去探望,若在宫中有些用的缺的,从行宫回来后可找寄月帮你添置”

洛久瑶恭谨道:“多谢皇兄。”

洛久珩收下她这一声谢,转去瞧立在她身旁的洛久珹,温和劝道:“孤记得你们幼时甚是亲厚,而今虽分离许久,但兄妹之间,合该互相照拂才是。”

洛久珹微微垂眼,当做是应答。

倒是洛久瑶弯着眼睛,朝洛久珩绽出一个乖巧的笑:“皇兄说的是。”

洛久珹轻瞥她一眼,面露不屑。

太子殿下有意做和事佬,二人方才的言语自是轻轻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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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之地名为长佑。

那方祭殿洛久瑶再熟悉不过。

长佑殿中祭奠过许多人的魂灵,殿中的金檠长明烛有一百六十九盏——是沈林曾经告诉过她的,初时她不曾信,后来却独自一人,在那样漫长的日子里,仔仔细细地数过一遍又一遍。

辰时,祭祖礼启,皇帝奉香,告祖,参致祭文。

众人随拜。

等到祭祖礼过,天光彻底大亮。

皇帝爱重先皇后,在其辞世第二年命工匠在长佑殿旁另立一座祭殿,命名长景,每年着众人致祭。

祭殿布局相似,众人奉香祭拜后,低声念祷祭文。

皇帝洛淮立在先皇后的牌位前,手中翻来覆去碾着一枚青色的玉佩。

没人能看清楚玉佩模样,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洛久瑶面朝祭案只能望见洛淮的背影,余光里是跪在身侧的洛久珹。

众臣皆跪在阶下,她望不见他们的身影,只暗暗思及,今岁沈将军与沈家兄长尚在边关未归,沈家是沈林前来参祭。

一阶只有十余步,不过同皇权沾染分毫,也成了太遥远的距离。

不知为何,洛久瑶隐隐不安。

祭文念祷声声入耳,夹杂着一声极细微的,木材断裂的闷响。

变故的发生不过须臾,骤风掀过祭案,洛久瑶来不及抬首,只见祭台上的长明烛焰胡乱飘摇,偌大的阴影凌空降下。

众人一阵惊呼。

洛久瑶下意识仰首,手腕却猛然被攥紧,一个趔趄被人拽离膝下蒲团,斜栽在地。

碎裂的木块砸在她才跪过的蒲团上,一枚铁钉辘辘滚至身侧。

冬日的衣衫厚重,即使摔倒也未有痛楚,倒是关节被那寸力扯得险些脱臼,洛久瑶眼瞧着身侧铁钉,动一动指尖,悄声将铁钉收在袖中。

从天而落的牌匾砸碎祭案,太子飞身而起,拦在皇帝身前。

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救火,只见木屑飞溅,祭案被木匾砸碎,盛着供果的瓷釉一并碎作残片。

长明烛跌坠,灯油流淌着将火焰倾洒在地。

不知是否因灯油作引,火舌只在众皇亲跪地的蒲团侧沾了个边,竟顷刻窜起高有三尺余的火焰。

蒲草所制的蒲团竟也格外易燃,接连向下烧出一片火海。

太子镇定救驾,临危不乱地带领宫侍压制火势。

火舌游走,洛久瑶望着那块碎裂在火海中的匾额。

匾额是建成祭殿时洛淮亲手所题,上书着——‘澄心正性’,以彰先皇后美德。

而如今,那四个字已在火中燃尽了,蒸腾出金灿灿的火光来。

格外好看。

第3章

好一会儿,火势渐消。

操持祭礼的淑妃跪地请罪。

自先皇后故去,淑妃管理内廷多年,颇有些恩威并施的手段,宫中发生的事惯来闹不到洛淮眼前,几乎从未叫洛淮烦心过。

这么多年过去,哪里出过这等险些威胁圣命的纰漏?

那匾额自十三年前篆刻而成后高悬堂上,长景殿更是每年着工匠修缮,好好的,谁能想到它会平白无故落下来?

见洛淮面色不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时之间,殿内唯余木屑与蒲草灰腾飞作响的声音。

洛淮瞥了一眼跪在脚下的淑妃,又看向被火烧掉半只衣袖的太子,一拂衣袖,将调查一事交于太子。

圣上发了话,众人跪安。

起身之际,洛久瑶悄声伸手,在蒲团侧捻了一指未来得及燃尽的蒲草碎屑与烧过的灰烬。

她心中有疑——按说寻常的蒲草易燃,却无法一瞬窜出三尺余高的火焰。

起身之际,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洛久瑶抬眼,对上洛久珹居高临下的,带着鄙夷的目光。

洛久瑶:“……”

如果她的感知没有出错,匾额砸落时是洛久珹拽过她,她这才免于被木匾迸溅出的残片砸伤。

洛久珹没好气地瞥向她指尖的草屑尘灰,又扫过她跌倒时蹭破,已然渗出血丝的手掌,不屑冷哼,将目光别开了。

洛久瑶收回目光,觉得有些荒谬。

她是知道的,洛久珹曾恨极了她。

皇城中的冷宫不比若芦巷,是座只差将钉子嵌进去的泥棺材。

当年洛久珹的生母容妃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十年,这十年间,洛久珹寻了千百种法子想要入内探望,始终未能得见一眼。

直到容妃死在冷宫,洛久珹见到母亲盖着白布的尸身。

洛久瑶难以理解洛久珹救她的缘由,只能想,大概他不想她这么痛快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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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没有立刻回宫,洛淮下旨,安置众人在行宫的别苑休息一晚。

一来天寒地冻雪路难行,此时回去深夜才能到达皇城,二是祭礼上出了乱子,理应给人平复压惊的时间,更要等太子将事态查明,给参祭的众臣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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