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叶迟抬剑斩断他身上与魔气的连接，额角渗出冷汗——魔气太过于强悍了，光是将其与鸦非语之间的连接破坏，就让他感到自己灵力亏空，桃木剑顿时沉重无比，双脚沉重得就像嵌在地里了似的。

“哈哈，你们就继续在这里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吧。”黑袍男人意犹未尽地摆了摆手，“我很期待能在魔界看到你们的身影，天雪长老与他的小徒弟……”

魔气将此人团团包裹，叶迟尚未反应过来，伴随着骤然下降的魔气浓度，那人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失去了掌控四肢的力量，鸦非语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直挺挺倒了下来。

“师尊，没事吧？”叶迟抬手接过，附近的魔气减弱了许多，鸦非语的状况也变得可控了。后者颤着纤长的眼睫，缓缓掀开眼皮，露出一对氤氲着水雾的银眸。

他努力想扮得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可那副隐忍的表情出卖了他。叶迟扫了一眼，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背，鸦非语一下没压住，呛出了一口血来。

祭台染血，周围盘踞的微弱魔气似乎又小小躁动了一下，但在感应到血中蕴含的灵力之后，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能随意染指的东西，便又识相地纷纷退至一旁，继续装死。

鸦非语投来一个凉凉的目光，拒绝了叶迟的搀扶，捂着心口颤巍巍地站稳。

哪怕他看起来实在虚弱得像被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叶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算是什么，渡劫期修士的自尊吗？

这人除了自尊和修为，怕不是没有什么在意的了。

像是察觉到他似乎有了什么很失礼的想法，鸦非语那没什么温度的手在他狗头上狠狠一摁。叶迟一个踉跄，差点没给跪下来，直到一股微凉的灵力涌过全身，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鸦非语是在帮他疗伤。

虽然这个力道大得简直就像在蓄意报复。

鸦非语稍微缓了缓，血玉魔珠被灵力包裹着，不甘地沉寂下来，心魔也遗憾地暂时退去。看来短时间内只要没有受到太大刺激都不会再出事了，鸦非语按住心口，将鼓动不安的心脏压下。

“我让你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鸦非语抬眸，巡视一遍偌大祭台。叶迟闻言，摆出一副故作谦虚的表情：“自然，师尊安排的事情徒儿肯定一下就完成了。村民已经全部疏散回城。”

“那就好。”鸦非语轻轻颔首，眉头微微蹙着，虽然状态没有刚才那么糟糕了，但头还是多少有点晕，他摇摇头，努力忽视掉这种不适感。面对他人，鸦非语总是不愿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对上叶迟目光时，平淡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去吧。”

他不会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吧？

看向鸦非语摇摇欲坠的身形，叶迟目光不着痕迹地一暗，追着那逃跑似的远离他的身影。

他低下头，嗤笑一声。

实在是傻得可怜。

不过鸦非语本就是书中的角色，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刷取好感方便后续剧情发展而已，担心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他死了鸦非语都不会死的。

“还不跟上？”走出一段距离，并没有感到身后紧随的气息，鸦非语侧头看去，目光带了催促的意味。叶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跟上。

锦鱼城内，气氛似乎隐约变得紧张起来。

被叶迟疏散回来的居民大多聚在这里，围着他们的亲人，小声谈论着今天的遭遇。他们先前的领头羊是那名被折断了脖子的老者，但他现在已经死去，众人群龙无首，一时也不敢乱动。

“仙长，二位仙长回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呼道。

城门之外逐渐靠近的两道身影一时之间就成了万众瞩目，村民多是凡人，见了刚才的情景此时都已吓破了胆，现在全都将仙人当作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叶迟刚一靠近，就被惊慌的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鸦非语极具压迫感地一扫：“让开。”

村民们对上这位仙长冷酷的眼神，也都默默退了下去。

鸦非语行至人群中央，毫不掩饰地释放出自己的威压，周围的民众自觉地退开，直到空出了一段距离，鸦非语才沉声开口：“死了多少人？”

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村民们眸中流露出惊惶，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摆出谄媚的笑容，道：“仙长啊……您有所不知……”

又是这种讨好的话术。

上辈子的他们也是这副嘴脸，一个劲地抓住自己的难过之处，向他卖惨，最终在他心软的那一刻——

“非语？”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是那般熟悉，那般刺耳。

贯穿了前世今生，一如既往地刺痛他的心脏。

鸦非语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酸痛，转过身去，对上那两位面目慈祥的老人浑浊的眼睛。

以及他们身旁，一个毫不掩饰恶意的，稚嫩的目光。

年仅七岁的男孩，正在用一种大人都未必会有的恶劣目光紧盯着他。

而他的目标是自己的金丹。

从前对上这对夫妇温和的目光，鸦非语冷硬的心总会愿意为他们敞开最柔软的部分，但当他知道这对夫妇前世造下的恶孽之后，心中就只剩下滔天的反感，连带着胃里似乎都翻江倒海起来。

他前世真是瞎，居然看不出他们眼底的算计。

“黎先生，黎太太。”他冷淡道，“好久不见。”

二人的表情有一瞬僵硬，黎太太扯了扯嘴角，笑得似乎有些勉强：“哎呀，非语你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生分……”

“就是啊，快看，你不在的时候可多了个弟弟呢，来，叫他一下。”黎先生说着，迫不及待地将那小男孩推了出来，后者满脸写着不情愿，但到了鸦非语跟前，还是装模作样地露出了乖巧的神情，黑白分明的眼瞳闪烁着水灵的光，谁又会去在意一个孩子的举动是否带着恶意呢？

鸦非语心中反胃，脸色阴沉，自是不愿再看。

黎太太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反常，眼中带着日光都难以驱散的阴翳，话语中明里暗里都在讽刺鸦非语的不孝与淡漠，“非语啊，只是离别了百年，你就忘了老婆子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吗？只是让你喊一下弟弟，怎么就这么不甘愿呢？来，做哥哥的，可得给弟弟一个好表率。”

就在此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少年音插了进来：“怎么做哥哥的，反倒对弟弟伏低做小了？”

叶迟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晃晃的讥讽，“怎么不让弟弟喊哥哥啊？”

“果然，收养过来的还是比不上亲生的。”他瞥了一眼，拉住鸦非语的衣角，“不像我，只会心疼师尊。”

鸦非语：“……”

鸦非语：“你正常一点。”

叶迟倒是没太在意，他笑了笑，对对面那眼神阴冷得仿佛要杀人的小男孩露出一个堪称欠打的笑容：“怎么了，你不敢喊？是不愿意向你的哥哥示弱呢，还是说……”

“这其中，另有隐情？”

黎太太脸色蓦地大变，拉住小男孩，道：“非语，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你的徒弟又是怎么回事，不好好教就算了，居然还敢冒犯你弟弟！”

叶迟看了，心里止不住冷笑。

这段剧情他还记得，因为这是关于鸦非语唯一有过详细描写的过去。

和所有定位美强惨的反派一样，所谓父母祭天法力无边，鸦非语是出生在冬天的孩子，生父生母不详，在流浪多年后，十二岁时的一个秋季午后，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

夫妇收养他起初是真的为了好心，他们的孩子早夭，后面也没能成功怀孕，因此在看到虽然脆弱却坚毅的鸦非语之后，就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家中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