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非语眉头微微蹙起：“无需将我同他人划上等号。”

“真是清高呢，仙尊。”黑影乐呵呵地开口，语气却是无端带了寒意，“若是那些害人还自诩正道的修士也如仙尊一般真清高就好了。”

后半句的音量越说越小，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鸦非语听不清，他也没这个兴趣去仔细听这个魔族人说话，只淡淡道：“修魔修仙，不过是修一个心罢了。”

“说得也是。”黑影笑意渐淡，“仙尊，在下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鸦非语轻轻颔首，而黑影蓦地凑近了，似乎是眼睛的两个空洞直勾勾盯着他，无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缓缓开口，每一句话都像是浸满了恨，说出口却又是轻飘飘的，“敢问仙尊，能从黑暗之中重新走入光明的感觉，如何？”

鸦非语愕然瞪大双眼，心底一直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秘密像是突然被揭开一般，暴露在阳光下，所有的秘密都将无所遁形。他怒视着黑影，可后者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抑或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怒气一般，笑吟吟道：“如果我也有仙尊那么好运就好了，呵呵，将那些腌臜的过去全部藏起来，洗净了双手，就自以为洗净了灵魂，套上白衣，就以为血不再会沾上你那比谁都高尚的衣摆……”

“我一直都在看，仙尊，我一直都在看。”

他刻意压低声音，带来一片深入骨髓的寒意。

“你和那些恶心人的名门正道，也差不到哪里去。”

话音一落，眼前似有红光一闪，黑影霎时消散，好似从未来过，雾墙也在这时崩塌。

鸦非语捂住小腹。

黑影在消失之前往他本就薄弱的结界上又来了一击，直接击破了防卫，结界溃败，鸦非语也遭受了反噬，他整个人狼狈地蜷缩起来，脸色惨白，额角落下细碎汗珠，唇色发白。

叶迟一冲上去，连忙将鸦非语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师尊，师尊！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在时间内回来了……”

其余从雾墙外返回的弟子们见状，也纷纷上前查看。沈蓉两指并拢，把了会脉，道：“结界被破坏，仙尊遭到了反噬，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仙尊前段时间维持了好几个时辰的结界，灵力有些枯竭，恐怕短时间内无法自主恢复。”

叶迟紧紧握着鸦非语的手。

好凉，好冷，好瘦。

他没有丝毫犹豫，砸碎了鸦非语递给他的玉佩，灵力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缓缓流入鸦非语指尖，回归丹田，融入金丹。

鸦非语的脸色这才好些。

见状，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第十八章 师尊是负心汉！

作为全书武力值天花板，修真者本就够快的自愈速度来到了鸦非语身上，只会变得更快。

人是中午晕的，没过半炷香的时间就醒了。

但他似乎并不清醒，叶迟用手在他跟前晃了好几下才回神，那双清明的眸子竟然少有地涣散了，眼底浮现出的思绪让人看不透，叶迟当然不确定他在想些什么，但本能地不想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唤了几声：“师尊，师尊？”

鸦非语好像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醒了，瞳孔缓缓聚焦，视线落在他身上。叶迟微微一笑：“师尊没事吧？”

小小破庙内，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鸦非语沉默片刻，道：“大体无碍。”

叶迟却是不为此说辞买账：“大体无碍？也就是说师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鸦非语：“……”

这小子敏锐得可怕，但他鸦非语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闻言表情变也没变，“只是有些晕，过会便好了，本座先自己静一静，你们出去吧。”

少年们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疑虑，可这话是鸦非语亲口所说，他们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判断，既然说没事，那大概……是真的没事吧？

应该吧。少年们不约而同地想。

鸦非语驱赶效果拔群，少年们三三两两离开荒庙，临走前带上了门，给足了鸦非语“静静”的空间。

没了他人在，鸦非语不必再伪装，表情瞬间便阴沉下来。

他心底自然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陷入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冗长又绝望的恶梦。梦里的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前世，今生的一切只是他在临死之前做的一场异常真实的美梦，空气并没有透着令人心安的青草香，而是阴冷的铁锈味。

最后，他醒了过来。

在醒着的人眼里，鸦非语只是短短地昏了几个时辰，但在入梦人的视角里，他已经又活了一辈子。

在梦中无比凄惨地死去。

那个黑袍男人绝不简单，他明显知道自己的过往，并不排除对方可能有读取记忆一类的能力，但更让鸦非语感到坐立难安的，是另一种可能——

对方或许是从前世而来。

因为见证过他统治修真界的血腥与残暴，才有可能说出那一番话。

掩去腌臜的过往，褪去血色的衣裳，重新套上洁净的外袍，便自以为蜕皮重生，脱胎换骨，可以忽略掉前世所造下的孽，与双手浸染的鲜血……

鸦非语垂落眼睫，他的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幻觉，视线死角处隐隐泛着红光，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掌中握着某人的心跳，尚且还在炽热/地跳动着。

他瞬间骇然，猛然将“心脏”扔出去，却发现自己手中分明空无一物。

……完了。

神台转瞬清明，他双手抱头，靠在墙边，不轻不重地磕了两下，像是为自己方才的冲动而懊悔。

梦醒时一段时间的人果然是不清醒的，而他又是那批不清醒的人当中最分不清现实的那一个，心魔已经入体，在不知不觉中掌控起他的神经，这次是看到双手染血，可保不准下次看到的是什么。

或许是前世被他杀死的人，或许……不，不能想了。

他摇摇头，无声叹息。

自知抵御不了心魔，鸦非语从重生开始就半放弃了修炼，为的就是让自己停留在相对弱小的时期，起码当他走火入魔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将他斩于剑下。

他还以为心魔入体合该是再过五十年后的事，居然这么早就……

果然，人无法高估自己的实力，他的心，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脆弱太多。

玲珑阁一行不能再耽搁，得赶紧想办法让叶迟的修为赶上来才行……

作为他亲自收下的徒弟，叶迟最有杀死他的资格。

如此想着，他已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动作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仪态，又摆出那副对天下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模样，缓缓推开庙门，此刻阳光有些刺眼，不偏不倚地穿过叶片，射进他的眼中。

“……！”他的眼睛较常人更敏感，被这样一照就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隐约感到似乎有阴影从头上洒下来。

随后是少年近在咫尺的声音：“……师尊，您还好吗？是太阳太晒了？”

阳光被遮挡，鸦非语勉强缓过来，睁眼望去，施白几乎快和自己面贴面了。

这么近的距离，而他似乎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

“喂！”在鸦非语还在愣神的时候，叶迟就冲了上来，扯着后领子把施白强行拉开，自己在鸦非语头顶撑了个伞，“你这么没有距离感的吗？都快贴师尊脸上了！”

施白小脸一红，掀起眸子看了鸦非语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心下稍松，唯唯诺诺道：“毕竟我不像师兄那样随身带着伞，师尊刚才被晒到了，我也是下意识反应才……对不起，师尊，您会不会生气啊？”

靠，这个话术，和现代那些所谓的绿茶几乎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叶迟忍不住看向鸦非语。都说男人抵抗不了绿茶的诱惑，鸦非语这么有逼格的人，应该不会落于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