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303)

作者:芒芒绿绿 阅读记录

李善叶冷言说完,没有一丝留恋地站转身离开。

“望秋……望秋……”巫溪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某一刻忽然小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愈来愈大,渐渐放肆而张扬,却充斥着凄婉不绝,久久回荡于忘川谷的上空。

白雪地,红衣裙,妖艳诡谲。

没有人知道这位红衣如火的魔头将死之际究竟在笑什么,只知道许久之后,笑声熄灭的同时,盘踞忘川谷多年的晦暗尽数散去,天边曙光重现。

***

雨花台下,大雪纷飞,将两个染血的身影包覆其中,容悦搂着江令桥愈来愈冰凉的身体,下颌紧紧抵于她额间,他想让她暖起来。

江令桥卧在他怀中,气若游丝地攥着他的衣袖:“巫溪死了吗……”

“都结束了……”容悦环着她,声音颤抖得厉害,“从今以后,再也没什么为祸人间的魔头,也不会有什么狗屁天劫了,一切彻底结束了……”

江令桥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笑苍白得厉害,她把手缓缓覆在容悦的手上,那里有她曾经贪恋过的温暖。

容悦眼里泛起潮气,他翻掌心攥住她的手——凉得刺骨。两人在大雪里紧紧相拥,衣襟上的血色彼此磋磨,一如两尾受伤的鱼,在血色弥漫的水里相濡以沫。

“容悦,我想睡觉了……”

“不可以……”容悦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几乎翻遍了苌弘碧血里所有的瓶瓶罐罐,可那些止血药都不起作用,心口仍在不断涌着温热的血,“还未入夜,忘川谷太冷,等我们回了悲台,再安安稳稳地睡,好不好……”

他的语气软得一塌糊涂,几乎是噙着泪在央求她。鲜血将止血药冲走,他手足无措地去捂,却捂不住,血淋淋的手去搭她的脉时,脉象轻得几乎摸不到了。

“容悦……”江令桥已是气若游丝,她问他,“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你别哭,我不怕,真的……”江令桥想为他擦一次眼泪,可她实在太累了,累得已经没有抬手的力气,“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了……这不是死,而是解脱,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头好沉,像是灌满了粘稠的浆糊,弥漫着一种虚无的疼。她觉得心跳似乎停了一会儿,却不知停了多久,好不容易意识回笼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已经有些记不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你渡了劫,成了神仙,神仙应该能活很久很久吧……入黄泉道,过了奈何桥,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下辈子,你来找我好不好……”江令桥的眼睫虚弱地颤了颤,“只是……我这一生杀了太多人,也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入轮回……”

“我说过,你不会死的……”容悦俯身贴着她的额头,眼泪滚下来,烫得厉害,“只要我还在,你就不能死在我前面……”

江令桥的目光愈来愈涣散,似乎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弥留之际,眼前朦朦胧胧浮现出一个久违的画面,少年和少女于漫山葱郁中初见,其间似有言语声,却也不大清晰了——

“这佛光舍利送给你……可驱病气,镇邪侫……它在你身边,一定比跟着我更合适……”

“但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

“你是我第一个的朋友……”

“谢谢你,做了我一天的朋友……”

“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风声骤歇,一切景象和声音尽数化为飞烟,回溯为黑沉沉的一片,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无边寂静中,一个轻如叹息的字,枝头残叶般黯然飘零——

“好……”

这一瞬极其漫长,长久的缄默、无尽的黑暗裹挟灵魂,渐渐萌生出隐约的啜泣声——

“阿秋,你不会死的,信我……”

某一刻,天光大亮,白雪依旧。

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就这样一点点沉寂在白茫茫的大雪里,再没了生息。天地间安静得可怕,也苍白得可怕,浩劫掩埋了所有生机,鲜血浓烈的气息被冰冻,大地安宁如初,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一对不知名姓的年轻男女,在大雪纷飞的时节相拥而死。

不知何时,穹顶之上飘落的白雪渐渐变成了柔和的金色,光点愈来愈密,大片沁入地面,阴暗多年的土地再一次感召出深埋的生机。金雪抚顶,所有人体内的灵力温暖地涌动起来,一如春风拂荡起阵阵涟漪,那些曾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伤口也开始寸寸愈合,恢复如初。

忘川谷许久未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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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好梦难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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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谷覆灭之后,人间似乎才真正天朗气清起来。泥土与青草的气味萦于绪风河畔,自西向东香绕十里,早归的鸟雀栖停于檐铃,稍一挠挠痒,不巧惊动铃舌,这便拨开了清脆的迎春声。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宛转悠扬,从这头到那头撒下遍地希冀;孩童骑着竹马在人群间淘气地蹿来跑去,不小心蹭掉了,连忙回身拾起来,继续做那自由自在的童梦;掀开笼屉,摊贩间米面的水汽蒸腾而上,映出人们泛红的笑脸,食香可以随着吆喝声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春风再一次吹起时,大地上渐渐开始有了久违的暖意。

容悦是御九天而下的医仙,他的最后一次法术救活了江令桥,救了所有因此伤残的人,更催发了百废待兴的人世,却独独没能救下自己。五次法术用尽,五感也随之溃散,天命至此,药石无医。

中都热闹,却也嘈杂,江令桥陪容悦回了桃源村。

一个五感尽失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从前的江令桥懒得理会,甚至不会耗费丝毫时间在这种遥不可及的假想上,可当严苛的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却不得不对这样一种凌迟之苦明晰五内。

看不见,摸不着,闻无臭,听无声,口无味,容悦此生再也无法诊脉问药,甚至连成为一个安然活着的人都是奢望。起初的一两日,江令桥会每日搀着他到外面走一走,可渐渐地,容悦已经走不了路了,他的身体急转直下,脸庞瘦削得厉害,眼眸中像是氤氲着一团散不去的浓雾,透不出一丝光亮。他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哪怕睡下了也总是骤然惊醒,浑身虚汗直下。

江令桥常常握着他的手,眉眼弯弯凑到他面前说:“今日的阳光很好,容悦,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每每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才猛然忆及容悦听不见的事实。

容悦不再愿意走出屋门,于他而言那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他每日将自己深锁在狭小逼仄的房中,空洞迷茫地仰躺在床榻间,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忧愁。

一个人时,他会一整天这样行尸走肉地过。可每当江令桥来时,他总能向她扬起从前那般爽朗的笑容,同她说些细水长流的趣事,仿佛一切如常,而他只不过是弄丢了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江令桥日夜陪着他,她什么都知道,凡事都看在眼里,可只要容悦相信她不知道,她就可以擦掉眼泪,笑着陪他继续装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容悦将指尖探入猩红的火焰中。

他以为屋中只有自己一人,却不知正当他试探着将手移向那团明亮的、炽热的光芒时,江令桥已经走进了房间。

火苗舔舐着容悦的指尖,他疼得缩回了手,嘴角却缓缓浮起一丝久违的笑意,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欲望的瘾烧红了他的眸子,他浑身颤抖着,引颈受戮般坐起来想要再次去触碰火焰。

这次,是整个手掌。

多日来的隐忍决堤而下,江令桥再也忍不住了,她奔上前一脚踢开了火盆,搂着容悦的脖颈嚎啕大哭。

容悦的身子猝然僵了一下,连同笑意一起凝在了脸上,却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笑着去抚摸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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