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98)

作者:芒芒绿绿 阅读记录

情之深,他想折下这朵花来,沁入经史典籍里,浸润墨香;然而爱之切,又不忍攫取它的天高海阔,日月光华。

它有它的天地,和自己广袤灿烈的一生。

他抿着唇,许久,才割爱似的站起身,留恋地顾看了几眼,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般,过了一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走到哪里了?他有些不清楚,早知如此,很不该四处乱走的。本想寻个侍卫问问路,却沿途人影也没瞧见一个,不巧得很。

薛云照抬头望了望天,那将满未满的月亮似又向西偏了几寸。

算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原路返还吧。

转身而去时,余光却不经意擦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就在同一刻,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凝滞住了。

哪怕只有一面之缘,那个清癯的影子,眉目里的颦笑,再重逢时,也能从天地万物里一眼望见。

孟卷舒才将贾太师送出宫,身着凉薄的素纱单衣,只罩了一件阔大的长披风。行于百花簇拥的石卵路上,身侧是万紫千红,头顶是皎皎河汉。

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那盏月,将满未满,便是不圆满。

薛云照是世家大族里长大的,看惯了恭敬礼谦,没有见过女子这样萧瑟的影子。她神色寂寥,没有挽发,只披着,更没有钗环耳珰,穿得素净单薄,单薄得就像宫墙之下,那朵禁不起摧残的无名之花。

她是贵妃,是千秋节上他第一眼就瞧见了的贵妃娘娘。薛云照出身望族,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宗族里沾亲带故的堂姐表妹,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小姐,却是初次,有这样一个第一眼——只一眼,就款款走进圣贤书最深处的人。

她没有看到他,似乎也绝无注意到他的可能,重重的花木隔出近在咫尺的两个世界,一高一低,一明一暗,一个盛着云,一个揽着雾。

薛云照定定地立在花木之后的八角亭里,他束着手,宽袖十分有礼法地垂着。书卷礼教浸润出的一行一止,落在具体的人身上,便是皎皎如星子的雅亮。

但此刻,他又算不得什么君子,心里十分想去同她说上一句话,很想,却又觉得有失妥当。

或许……装作路过之人偶遇贵妃行上一礼便不算唐突,哪怕她已是陛下的枕边人,只要命里有那么片刻是关于他的,便也足够了吧?

他不敢肯定,毕竟,人总是贪心不足,得不到的得到了,往往并不是憧憬的终结,更多的,反是变作吃人的恶鬼,茹毛饮血。

月光落了一地,踩到哪儿,哪儿便碎了。孟卷舒怔怔地看着一路的花,一地的银光,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步,踮脚,风从身边过,从耳侧过,从眉眼过,她像一尾畅意的鱼,轻身旋转起来。

长发飞瀑般散开,却分不清是自己跳脱的,还是风作下的风流债。柔弱的披风随身动,水花般抖开了沉郁的褶子,绕着素净的里衣,绕着女子曼妙的身姿,旋成花团锦簇里最扣人心弦的那一朵。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她在有花香的风里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忽快,忽慢,带着殷殷切切的轻重缓急,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

忽的,变换了动作——犹如祈求神明的少女,皓腕向上延伸,另一手拈成兰花祝祷的模样,其间的好几个弯弯绕绕,即便是状元出身的薛云照也记不得,恍惚里却只留了一个绝美的剪影。

一脚高高踮起,手起承转合地回来,在月光遗撒的清白面容前徘徊不得语,女子的眼波流转,随身而动,身姿又掬成了一朵旋开的花。须臾,越来越慢,直至停下。反身缓缓仰倒,柔软的腰脊向后揉成弓背状,她垂身而下,望着那清辉玉轮,如求死之人般,深深饮下一杯黄泉酒。

黄泉酒,生人留,仰而尽,拂袖走。

玉臂悬于空中,一在前一在后。向前,是薄雾浓云愁永昼;向后,是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再之后,便是风又起,她整个人落在了萧瑟的风里,头发乱了,衣摆也乱了,风撩动飒飒披风,搅成花自飘零水自流的一团。女子一圈又一圈,没有休止地在花前月下旋转着,将自己化成了一朵花,一朵不知何时会悄然萎落的花。

这舞极美,是青楼里莺莺燕燕比不上,俗世里王孙贵胄求不得的宝相。世人只言贵妃爱听月琴音,倒未曾听人说过她一舞出尘绝世的。

薛云照的心不为人知地跳了几下,手攀在八角亭的朱红圆柱上,像是支撑。他不知道,心里却涌入淡淡的欣喜——这算不算得他们之间的秘密,一个天宽地广,独她与他才知晓的秘密。

一舞来得突然,念头生,舞便起。恍惚间,孟卷舒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舞姿萎靡下来,如昙花谢苞,头发静了,呼吸静了,缱绻的衣摆和流连的披风也静了下来。四下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无。再看时,念头灭,一舞尽。

残舞戛然而止时,懵懂的状元郎这才恍然梦醒,想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扰的君子四则来。

女子仍是单薄地立着,像初涉此地,什么也未发生过。

没有人来过这里,没有人惊扰夜月一帘幽梦,更没有人在此处蹁跹起舞。花没见过她,草没见过她,沿途的砖石没见过她。

孟卷舒缓缓抬起下颌,眼里有细碎坚定的光,一手抚着腹部,一手落在胸口,沿着溅洒下的积年月光,静静地走在回宫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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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跳舞这段的时候,一直在看dy的一个小视频,很久之前刷到的。 dy@熹曙 文案是:千家文,都泛黄 2021年5月15号的舞蹈视频,当时觉得嘎嘎有意境,大家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去瞅瞅,昏黄的剪影,吼吼看!

中国舞,好绝!中国的意境美,好绝!(看别人跳真是一种享受)

第77章 遐思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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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音走得很快,脚底生风,几乎是黑着一整张脸从朝堂走了出来。

楚藏……好!很好!往后有多少时日,我尽等着——他心里包着火,脸上已是铁青得不能再看。

方才朝堂之上,他说一句,楚藏便顶一句,咄咄逼人,叫人下不来台。参他酷刑过满,屈打成招,直接要下他的官职品阶。幸而皇帝是个无心政事的,闲闲散散几个人跳出来说一通好话,加之舅父贾太师位高权重,追随者众,这件事便也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只是,事情过去了,梁子却过不去,楚藏句句都在攮他,分明是铁了心要撕破脸!想来是昨日潘承季惨死狱中,楚藏又与潘承季是故人,先前在鸿雁楼,明里暗里也为过这一两琐事求他法外施恩。

然而两党不睦,积怨幽深,纵然楚藏说破了天,周子音也没有卖这个面子。

一个乡野村夫,不考科举不入武试,竟然平步青云加身庙堂,何其可笑!一个没有实职,皇帝丢给他什么事务便做什么的跳梁小丑,竟然妄想来动他周子音的根基,瞧瞧,该说他勇气可嘉还是赞他一介莽夫呢?

散了朝堂,周子音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径直拂袖而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里,多了个局外之人。

“周寺正——周寺正——”周子音走得快,齐大人上了些年纪,又发了福,一路小跑着,半天总算是追赶了上来。

周子音本就心情不畅,如今走个路也不得安生,怨气更盛,闻声止步,回头望了过去。

齐大人跑得气喘吁吁,见周子音回了头,急急忙忙挂上副熟络的笑。

“周寺正——”他揖手做了一礼。

周子音上下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番,才淡淡开了口:“齐大人唤我作何事?”

齐大人,姓齐名怀德,朝中老人,官拜太常卿,掌礼仪音律历法,同大理寺是八杆子打不着,这番殷勤恳切,腆脸卖笑,究竟作的什么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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