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104)
城内灾情不严重,又因为道路封锁无事可做,很多人为了一口吃的,主动来帮忙。山里从不缺吃的用的,只要这些人愿意加入,补种田地、修建房屋、做饭修路……都不是问题。
知县的语气再正常不过,既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有劫后余生的后怕,而且精神头十足,没有愁容满面,可见情况不错。
越浮玉却忽然用力掐了掐指尖,她掩下探究的神色,提出另一个问题,“伤者如何处理?本宫记得,潍县的大夫不足十位,哪怕加上帮忙的僧人,也才二十人,远远不够。”
一天一夜过去,冰雹融化的差不多,道路勉强能通人。今早传来消息,受伤人数统计完毕,死者一百三十七,伤者八百有余。
越浮玉最怕听到这个消息,却不得不听,甚至顾不得心口骤然升腾的痛楚,她用力攥紧掌心,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因为还有那么多活着的人,等待她去拯救。
她沉默计算,二十位医者,要医治八百位病人,而且这些人还分布在不同村子。此外,还要加上一条,冰雹融化后,道路泥泞,马车走不了。大夫想要前往各村,只能靠双腿,很多病人根本等不及!
公主声音平静,语气不算严苛,只是询问,知县却格外紧张,他擦干额头的汗,细细回答,“佛子料想到这个问题,昨日上午,他按照舆图,把潍县分成十六个区域,一位大夫负责一个地点,优先救治无法移动的重伤之人。”
知县指着草药,补充道,“佛子还开了一副方子,吊命用的。昨夜已经熬出来,连夜发给伤者,有汤药吊着,不会发生来不及医治的情况。”
“佛子在,本宫便放心了。”越浮玉松口气,她没发现,几乎是对方提起蕴空的瞬间,她便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如今灾情严重,她放心不下任何人,事事都要亲自过问。蕴空让她不要担心,因为她从不是一个人,可这种情况,她又怎么能放心,实际上,唯有蕴空,能让她信任自己一般信任对方。
询问了所有要紧事,越浮玉最后叮嘱,“还有一点注意,一定要尽快掩埋尸首,及时医治伤者,让帮忙的百姓都带上口巾,不要生病。”
她没经历过天灾,但也听过一个说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尸首、伤员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另一场灾难。
“微臣晓得,”疫病在县志有记载,知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点头,“微臣已经下令,所有尸首尽快掩埋,千秋子先生也写了告示,送去各村。”
提到千秋子,知县的语气还有些微妙。
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千秋子竟然就在潍县。天底下的读书人,谁不想得到千秋子的指点,而他明明有机会,却错过了那么多年!!!
“师父竟然去了?”越浮玉没注意知县的复杂情绪,她惊讶开口。
千秋子心怀天下,灾难在前,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但越浮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对方肯定会帮忙,但去给村民写告示?莫名有点怪怪的。
察觉到不对,但也不是什么大事,灾难面前,个体的问题显得微不足道,越浮玉一个念头划过,便不再想千秋子,而是回到灾情本身。
灾后救援,要做的事情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无非是尽快救人、保证百姓基本生活条件,预防灾后疫病。越浮玉没有经验,一时想不出更多问题,也没不懂装懂,很干脆地询问,“还需要本宫做什么?”
“不敢劳烦公主!”知县的态度始终有微妙的古怪,听到这句话,更是仿佛受到什么惊吓,猛地摇头,声音都高出一截。
越浮玉挑了挑眉,知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剧烈,暴露了什么,但他眼神左右晃动,愣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咳嗽一声解释,“崔商已经带人去修路,赈灾有微臣,借粮一事已经是微臣无能,怎敢再劳烦公主。”
“……无论任何事,都可以找本宫,”短暂地沉默了一秒,越浮玉没追究对方奇怪的表现,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凤眸沉沉,“万事以百姓为先,你要记得,你究竟是谁的县令。”
这句话十分严厉,眼下的情况,几乎算是一句警告,可知县却不像刚才、露出慌乱的表情,反而郑重回道,“微臣从不敢忘。”
知县坐上最后一辆粮车,匆匆离开,越浮玉却没动,她站在原地,盯着马车离开的背影,眉头愈发紧皱。
她身后,付长盈实在没忍住困倦,揉着眼睛打哈欠,“公主,咱们接下来去哪?不走么?”
“先上车,”
孩子都快站着睡着了,越浮玉没难为人,带着付长盈一同上马车,可即便进了车厢,她的表情也十分严肃,狭长的凤眸快眯成一道线,里面不再是潋滟春色,而是酝酿着一场阴云暴雨。
付长盈察觉出不对,困意消了大半,“您怎么了?”
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半大孩子而敷衍,越浮玉认真回答,“知县不太对劲,我今日问的所有问题,他回答的都很好,甚至是过于好了,仿佛早就有答案。而且,”她措辞片刻,直观地描述今天的感觉,“总觉得,今日知县似乎格外怕本宫,仿佛不敢面对本宫似的。”
有好几次她提出帮忙,知县都在拒绝,然而昨天,对方还是个过于谨慎小心的县令,完全不敢自己做决定,恨不得芝麻大的小事都让她拿主意。
仅仅半个夜晚,中间发生了什么?难道崔商收买了知县?还是出了什么大事,知县故意隐瞒?
越浮玉想出更多阴谋论之前,付长盈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解释,“知县确实不敢面对您,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昨天夜里,师兄对着知县,骂……提点一番。”
不等公主询问,付长盈主动开口,“昨晚您回府后,知县也来了,他想和您商议放粮的事,每天放多少比较合适。正好师兄要出门,两人便碰见了。”
他顿了顿,含糊开口,“最后,师兄让知县自己解决。”
付长盈只说了一半,实际上,昨晚的情形能用惨烈来形容,当然,这个词是形容知县的。
昨夜,知县脸上带着笑,仔细说明来意。因为担心许久的粮食问题得以解决,又面对的是传闻中天生神佛的佛子,知县的心情几乎是放松的。
事实证明,他放松的太早了。听到他的话,佛子只转身看他一眼,那一眼不知怎么形容,就像一根尖锐的铁针,直接把人钉在原地。
蕴空的声音很冷,“您才是一县之首。”
传闻中,佛子一眼便能渡世人,可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对方的黑眸竟显得有几分冰冷,知县莫名恐惧,却还是犹豫开口,“可是……”
蕴空打断他,眼神冷厉,“公主不开口,大人便只会等么?公主若不在,大人便任由百姓去死么?”
佛子一共只说两句话,语气不算重,最多有些冷淡,知县脸上却一阵红一阵白。
知县确实想等着公主做决定。
他其实有几分本事,能在崔商手下,把潍县治理的井井有条,还成为数一数二的商城,知县当然有自己的手段。
只是公主来潍县后,雷厉风行事必躬亲,知县便干脆授人以柄,只听令行事、什么都不管。他这样做,既是身为臣子、不敢越俎代庖,也有一点点推卸责任的私心。
如今在佛子的目光下,一切私心都无所遁形,知县只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完全被摊开,展在皎洁的月色下,一览无遗。
佛子说完话就走了,知县却在院子中站立许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低头,带着难堪与后悔,缓缓捂住脸,“是我错了,我一时想差了,只想让公主解决问题,却忘记了,潍县出问题,我才是最该负责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