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140)
越浮玉曾无数次参加类似的宴会,却第一次如此分明地感受到性别带来的差距。
两方宾客距离并不远,她回头,正好对上姜非楠的视线。
在一众轻言细语中,越浮玉忽然回头,跃动的火光映在眼底,仿佛心底深处奔腾的火焰,“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姑娘们笑着开口,“刚才冯姑娘说,公主建了一座女塾。”
大家不约而同侧身,露出后面坐在原位的冯婷婷。
冯婷婷是冯太傅的女儿,与越浮玉同龄,两人小时候,冯太傅还是申帝亲近的老师,长公主的府邸又挨着冯太傅家,所以她们见面的机会很多,只是一直不亲近。
长大之后,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冯婷婷端庄地坐在案桌前,一身宝蓝色桂花长裙,长发柔润地散在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娴静,与越浮玉仿佛两个极端。
冯婷婷微笑,“不过是听家父偶然提到罢了,还需公主赐教。”
越浮玉离京近一年,许多人已经记不清,记忆力似乎也曾与一些人有过旧怨,现在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想,她到底从蕴空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宽容与豁达。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几番试探,但今日几次经历,越浮玉忽然不愿意那样做,她坦然开口,“本宫确实准备开女塾,你们认为,女塾会讲什么?”
姑娘们也察觉公主和往常不同,似乎不那么锋利,因此也放下心,笑盈盈回道,“肯定是琴棋书画四书五经。”
“或许还有管家记账?”
不外乎四书五经,大家的回答都差不多,越浮玉一直没开口,漫不经心拨动身侧长发,将目光落在冯婷婷身上。
注意到她的视线,冯婷婷缓缓放下茶杯,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庄重,她轻笑,“许是《女德》《女戒》?”
看着对方一板一眼的模样,越浮玉似乎想起自己为何不喜欢对方,她的目光虚虚落在远方,忽然开口,“本宫刚刚从你哥哥身边走过。”
冯婷婷一怔,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换了话题,难道又想借机难为自己?她刚暗自做好准备,却听对方继续道,“他们在讨论变法,你的长兄引用了一句诗文,似乎是你十二岁那年所作。”
冯太傅身旁,是冯婷婷的两位哥哥。
许多人都曾说过,论才情思敏,冯家两位兄长远不及其妹。就连冯太傅自己也说过,若冯婷婷是男子,定能继承他的衣钵。
可如今,兄长讨论的是国家大事,妹妹提及的是衣服绣品。
冯婷婷微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她,但还是顺势回道,“儿时顽劣之作,难登大雅之堂,父亲已经教训过,让公主见笑了。”
越浮玉偏头看向冯婷婷,似乎想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点点不甘,可竭尽全力,也只看到顺从与臣服。
这天下,又有多少冯婷婷呢?
指尖敲击茶杯,每一次重击都好像砸在心口,砸出满腔怒火与不甘,越浮玉像是在看着冯婷婷,又像是看着被蒙昧千年的所有女人,“可本宫分明听别人说,冯公子所言甚是,为何你作出的诗文,自己念是错误,从他口中念出来便是对的。”
茶杯被击落,飞溅的水花倒映出百张不同的表情,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神情惊惧。
越浮玉甩去袖上水珠,霍然起身,红色广袖在空中划过,如利刃劈开沉积的腐朽,“本宫的女塾,同国子监一样,讲四书五经、律令书数……讲处事做人、为官之道。如此,有人愿意与本宫一起么?”
第89章 谣言
不算意外, 女塾的推行并不顺利。
原本热闹的宴会瞬间雅雀无声,冯婷婷娴静的柳眉微皱,端庄的面容上写满不赞同, 她抿着唇, 看向公主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荒唐放荡的乱臣贼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派人掌对方的嘴。
而围在越浮玉身旁小姐们, 表情或茫然或惊恐, 下意识向后退, 竟然在她周围留出一片空地。哪怕有谁家小姐眼神亮了,对此跃跃欲试, 也会被家中长辈按住。
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对上无数道胆怯惶恐的眼神。越浮玉没什么温度的勾了勾唇, 重新坐回主位,给自己倒杯酒, 一饮而尽。
预料之中的结果,已经驯化的宠物害怕走出笼子, 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谈不上失望,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失望,左右不是一类人,越浮玉散漫坐在椅子上, 彻底失去聊天的兴趣,漫不经心端着酒杯,仿佛刚刚扔下一个惊天消息的人不是她。
她不愿说话,别人却不愿放过她, 一片寂静中,某位夫人忽然起身, 她板着脸严肃训斥,“公主这是说什么糊涂话,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阴阳理而后和。公主怎可说此等有违天理之言?”
宗室繁多,越浮玉不记得说话之人是什么身份。但她分明记得,越惜虞最开始困惑于与驸马的关系时,是这位夫人规劝她女子以夫为天。
永照公主神色淡淡,不愿和这样的人交谈,漫不经心反驳,“自古以来如此?你就要如此?若本宫说,自古以来顶撞皇室者死罪,夫人要不要当场触柱自尽?”
夫人一愣,反驳的话顿住,义正辞严的面孔上闪过讶然,像是惊讶怎么会有人质疑这种事。她皱眉道,“公主莫要颠倒是非,圣人言……”
越浮玉晃动酒杯,看月亮映在杯中的倒影起伏变换,她不用听,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愈发觉得嘲讽。
自古以来,圣人说过……这两个毫无道理、毫无根基的理由,竟然可以化作绳索,死死锁住女子千年。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
宴会不欢而散,哪怕后来皇后驾到,短暂地热闹片刻,也掩盖不了山雨欲来的氛围。
人群散尽,越浮玉独自坐在空荡的花园中,侍女们来来往往收拾残局,默契地避开公主所在的位置。
姜非楠看见公主时,正是这幅月下独饮的画面,她莫名想起自己,以女儿身混迹在男子之中,即便身处人群中,却仍在人群外。
也许公主的一生都是如此,在人群中孤独着、沉默着、永远不被理解着。
也许因为一瞬间的感同身受,也许因为白日被对方撞破‘秘密’,也许因为无数的感激与向往,以及一种两人定会交好的莫名笃定,姜非楠走向公主,坐在对方旁边,轻声开口,“不顺利?”
越浮玉挑了挑眉,不惊讶对方知道宴上发生了什么,就像她也知道对面什么情况。
她举杯轻笑,“你那边不也一样。”
姜非楠点头,今晚算世家与寒门真正意义的对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寒门完全落败。
除去千秋子尚有反驳之力,可以说,当世家真正开始发力时,寒门完全被压着打。
越浮玉并不意外这个结果,“科举从建宗十年开始,但这几年才开始大力发展,满打满算不过三十年,寒门仿佛人数不少,实则多半没有实权。如今六部尚书中其四出自世家,若非父皇掌有兵权,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前几日看似千秋子搅动风云,实则是世家根本没发力,他们一直默不作声、任由千秋子和皇帝试探。直到今日,公主生辰,他们才借此机会展示实力。
仿佛在告诉申帝——你看,哪怕在皇室公主的生辰宴上,说了算的也是我们。
以姜非楠的身份和性格,她都不该在此时多言,但她偏偏没忍住开口,“世家难缠,如田浇之流都能轻易策反,变法真的会成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