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148)
大理寺正要发疯,自己写折子啊,凭什么早朝上进言,无辜连累他们。
胆小的大臣偷偷抬头,打量皇帝的神色。
只见威严的帝王不怒反笑,压力十足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诸位大臣,都是这样想?”
朝廷静默一瞬,很快有臣子出来回应:
“无凭无据之事,寺正却要依此处置公主,未免过于荒唐。”
“法不外乎人情,如今民怨沸腾,臣以为应先处置公主,给百姓一个交代。”
“愚昧之言而已,谈何交谈?”
“无风不起浪,雹灾疫病,大申立国以来百年未有。无论真相如何,陛下都该以百姓为先。”
“请陛下规训公主。”
朝堂如战场,言语如刀剑,胜负在你来我往中逐渐分清。
千秋子皱眉,他最近忙于防疫,没参与议政,风向怎么不太对?讨论来讨论去,竟是让公主认罪?
混迹在一众面色各异的臣子中,陈级同样脸色惴惴,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甚至还有目的即将达成的快意与激动。
他想,这是他入朝的第二十年。
混迹官场二十载,年逾四十,还是区区六品官员。虽然名义上,他是冯太傅的心腹,但究其本质,不过是供主人驱使的一条狗。寒窗十几年,陈级不满足止步于此,而弟弟陈令的所作所为,给了他机会。
从潍县带来疫病,传至京城,再趁机播撒流言,一举击倒永照公主。
这当然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永照公主身后的千秋子、皇族,与他们代表的变法。
自申帝登基,冯太傅便隐隐担心,较之狠辣有余手段不足的先帝,新帝温润却更野心勃勃,或许会对权贵世家下手,收拢王权。
果不其然,申帝登基没几年,就意图打压世家,结果棋差一着草草收场。这样的争斗,前朝两位皇帝也曾开展,结局不言而喻。权贵们对胜利习以为常,甚至冲昏头脑,偶然回头,才发现朝堂之上,他们的人已经不足十之三四。
而今年,申帝终于图穷匕见,对世家展露冰冷的刀锋。
冯太傅从漫不经心,到震怒郑重,到如今的激烈焦灼,两方都伺机蛰伏,只等一个机会,将对方蚕食殆尽。
谁都没想到,陈级自己都没想到,这个机会落在他手里。
半生汲汲营营,终于得偿所愿。
眼前仿佛已经出现申帝溃败、世家再次掌权、冯太傅大肆嘉赏、他封侯拜相的场面。陈级低着头,眼底兴奋闪烁。‘至于感染疫病死去的京城百姓,’他漫不经心想,‘只怪他们命不好,况且也不算白死,待我加官进爵,会为你们多烧几张纸钱,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贱命一条。’
陈级沉浸在成功的幻想中,余光瞥见一截黑色衣角。
那人身穿玄色官服,花样既不是文官的飞鸟、也不是武官的走兽,而是袖口前胸用银线绣了朵莲花。
对方不疾不徐走出队伍,走动间,银光映出沉静如水的面容,他淡然开口,“臣也有一事禀明。”
看清此人的脸,陈级倏然怔住,这位身着官服新上任的臣子,竟是佛子蕴空?!
第92章 还俗
朝堂之上, 佛子微垂着头,神情淡漠,平静地仿佛悟道, 而非站在唇枪舌剑的朝堂上。
大臣们神情茫然, 不明白蕴空为什么出现, 还自称臣子。倒是陈级猛地想起来,前几日, 太傅随口提过, 佛子接受了皇帝的官职。
蕴空被封为国师, 兼僧录司善事,掌管天下僧人。
因为要册封官员, 礼部最先知晓这件事,一些高位官员也知道, 但无人在意。毕竟,众人皆知申帝崇尚佛法, 设置僧官理所当然。正六品官职不高,且仅能僧人担任, 不会影响其他官员。而国师是虚名,并无实权,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冯太傅也只漫不经心嗤讽一句,“国师?希望这位新国师, 能帮陛下安邦治国。”
当然是嘲讽,毕竟,一个和尚能翻出什么浪花?
但此时此刻,也正是他掀起浪潮。
蕴空手执笏板, 沉静从容开口,“诸位大臣说, 公主干政、致使天怒人怨。然而臣刚从潍县来,所见所闻恰恰相反。”
不等寺正反驳,他拿出准备好的证据,“这是臣离开潍县时,县令与当地百姓所写的万民书,感激永照公主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救万民与危难之中。盛赞公主临危不惧足智多谋,使百姓免于灾祸之苦。”
万言书,物如其名,是众多百姓自愿签名,向皇上表达民意。
大申造纸技术十分完备,百姓也能用得起轻薄的纸张,但蕴空手中的万民书厚厚一摞,足有笏板的一半高,可见签名之多。
太监弓腰接过万民书和奏本,申帝随意扫了一眼,命人当场诵读。
奏本里,县令详细描述永照公主在潍县做的一切。他写雹灾发生后,永照公主第一时间找到他,知道潍县粮食不够,自己出钱屯粮;他写大灾过后百废待兴,因为人手不足,公主和百姓一起,亲自给伤者熬药包扎;他写公主体恤民情事必躬亲,白天夜晚奔波不止,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也写公主坠入悬崖后,潍县百姓自发寻人,上到七十下至三岁,无一不焦急万分;公主离开潍县时,百姓十里相送,踏平了地震后凹凸不平的山路。
奏本足有万字,字字恳切,句句动容,诵读的太监都红了眼眶。
申帝坐在龙椅上,手指用力到发白绷紧。他和心爱之人的女儿,刚生下来时小小软软一团,他连拥抱都不敢用力,如今长成令人骄傲自豪的姑娘。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雪,回到京城,还要受到诋毁攻讦。
为帝,他没能庇佑子民;为父,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这是他的失误与无能,但从今天开始,一切都不会了。
帝王的怒意无法遮掩,也无需遮掩,天威雷霆迎面扑来,寺正首当其冲,双手双脚都发软,他想退回去,却看见陈级阴恻恻的目光。
恐惧晕眩的大脑立刻清醒,硬生生收回后撤的腿。
不能退……他只是复述百姓的话,申帝最多治他不察之罪,可若是没完成冯太傅交代的事,会丢掉性命的。
寺正咽了咽口水,顶着帝王之怒,强行辩解,“公主果真慈悲,可京城疫病严重,百姓愚昧,只愿相信他们认定之事,如今流言沸腾,公主大义,不如假意处置,安抚民怨。毕竟长此以往,只会对大申不利。”
寺正何尝不知道,自己在狡辩,但万一侥幸成功呢?世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能阻止申帝,别说狡辩,颠倒黑白又怎样。
面对同僚的慷慨激昂,蕴空只冷淡回望,“百姓愚昧,寺正便听之任之。那置真相于何处?置律法于何处?难道大理寺卿平时断案,也是如此。百姓怎么说,你便怎么做?那还要官员干什么?”
寺正被怼的哑口无言,陈级隐在暗处,嘴边隐约的笑彻底消失。
从蕴空站出来,他心里开始不安,现在变成现实。
陈级想,他怎么忘了,佛子之名响彻天下,不仅因为学识渊博,更因为能言善辩,哪怕与西域僧人辩经,蕴空都从未输过。让寺正应对佛子,简直是以卵击石。
永照公主牵扯千秋子和皇族,决不能让蕴空继续开脱,可朝堂上能辩过对方的还有谁?难道要他亲自下场?
陈级飞速思考,但蕴空根本不给他机会,面不改色放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淡淡道,“况且,寺正恐怕不清楚,外城的流言早就变了。公主府研制出解药,已经治好十几名百姓,他们都在传,公主是菩萨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