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161)
蕴空蹙眉,很快起身,“具体发生何时?贫僧和您一起去。”
一行人来到白云寺,才明白事情经过。
明诚是今年刚剃度出家的小沙弥,京城出现疫病时,白云寺的僧人都下山帮忙,明诚也是其中一个。
疫病期间,他负责照顾一对老夫妇,老人的儿女早早过世,只剩二人相依为命,可惜天不遂人愿,爷爷终究没挺过来,只剩奶奶一人。
疫病结束后,明诚担心奶奶无人照料,偶尔下山看望对方,还会抽时间做工,赚来的碎银子全用来接济老人。
因为他和蕴空都来自白云寺,老板格外相信他,甚至提前预支一个月的银子。偏偏明诚最近被罚,再也不能偷偷下山,老板见明诚许久不来,以为自己被骗,就报了官。
僧人的事,似乎该归寺庙或者僧官处理,但老板又状告对方,县令不知道怎么办,把案件递到大理寺,最后问到蕴空这里。
听完前因后果,蕴空行礼,“国法高于戒律,诸位大人按规矩处理即可。”
大理寺卿官员也正有此意,本来就不是大事,只是忌讳蕴空出自白云寺,才折腾这么久,他迅速回礼,“谢谢国师大人。”
大理寺卿走后,法真方丈与蕴空沉默许久。
法真叹息,“这件事做得对,而且按照戒律,为师并不知如何处置明诚。”沙弥十诫,似乎不足以处理这个问题。
事发突然,赶到白云寺已经是傍晚,冷月高悬,蕴空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如今大申有越来越多的寺庙僧人,陛下也有意推广佛法,可弟子纵观天下经书,却找不到一套完整的清规戒律。这样的佛法,如何能成为国法?”
佛教由天竺传来,主要依靠僧人口口相传,加上语言不通,难免出现一些经文不全、词义不通、甚至自相矛盾的问题。
蕴空六岁发现这件事,读遍天下经文后,依然没找到答案,那时候他生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而这几年,尤其最近编撰经文,这个念头愈发强烈。
他抬头看向北方,眼前似乎出现广觉寺空荡荡的藏经阁、与公主府里娇纵心软的姑娘,佛珠沉沉坠在手心,蕴空陷入沉默。
……
今日蕴空散值早,两人约好见面,然而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对方,只等到一个气喘嘘嘘的小厮,告诉她佛子突然有事,恐怕无法赴约。
“难怪母后总抱怨父皇。”谢过小厮,越浮玉忍不住吐槽,独自用完晚膳入睡时,还信誓旦旦抱怨,等明天见到蕴空,一定让他补偿自己,结果她这一等,就等了三天,而且等到的依旧是佛子有事。
越浮玉叫住小厮,“最近朝中并无大事,大前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国师一直忙到现在?”
小厮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讲述那日发生的事,最后还告知大理寺处罚结果。
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大事,越浮玉却像听到什么令人难过的消息,坐在原地良久,久到小厮开始冒冷汗,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越浮玉才哑着嗓子开口,“本宫知道了,麻烦你特意跑一趟,回去复命吧。”
白樱注意到公主的不对劲,“您怎么了?佛子出什么事了?”
越浮玉看向窗外,“备马,去广觉寺。”
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但街上已经没人了,马车迅速驶过街道,终于在夜半时分,紧赶慢赶抵达广觉寺。
不是第一次半夜来广觉寺,越浮玉对山路已经很熟悉,可她走走停停,花费比上一次更长的时间才抵达山顶。
穿过大门,走到尽头的藏经阁,黑暗宽阔的房间,蕴空独自坐在中间,黑眸沉凝,仿佛融在夜色里。
越浮玉从背后悄悄靠近,弯腰捂住蕴空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听见脚步声,蕴空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抬手覆住公主的指尖,叹息着焐热她冰凉的手心,“天凉路远,您不该……”
“大师,不要这么扫兴嘛,”越浮玉维持着捂眼睛的动作,趴在蕴空肩上俏皮开口,“你不问问本宫怎么找到这里的?”
黑夜中的佛子纵容依旧,嗓音低沉温柔,“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然因为本宫聪明啊!法真方丈说,你小时候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会在这里坐一整天。所以本宫猜到,你一定在这。”越浮玉顿了顿,“本宫还猜到,你想去天竺取经,对么?”
蕴空怔住,转身拿开挡住视线的指尖,越浮玉却死死捂住他的眼睛,轻声开口,
“本宫允了,”分明连哽咽都控制不住,可公主的声音里却透出毅然决然的坚定,“蕴空,不必纠结,本宫允了。”
第100章 重逢
腰间一紧, 越浮玉被蕴空揽至胸前,他们跪坐在空旷的经阁,红裙压着僧袍, 呼吸交缠, 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距离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一旦开始, 剩下的话很容易说出来。
越浮玉捂着蕴空的双眼, 声音又低又轻, 却坚定无比,“蕴空, 我知道有目标是怎样的感觉,是胸腔有一团火, 滚烫炙热,无时无刻不在灼烧。而无法实现的每一分一秒, 都要忍受它带来的灼痛。我不要你承受这样的痛苦。”她已经阻拦他一次,无论如何, 她不要阻拦他第二次。
听出她的未尽之言,蕴空手臂收紧,嗓音低哑,“您没有……”
“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想让你拥有一切,即便代价是离开我很久。”缓缓松开手,对上佛子深邃的双眼, 看见瞳孔中倒映出满满的自己,越浮玉终于笑了, “本宫会等你的,只是别让我等太久,我会难过。”
五指抚上她微红的眼尾,蕴空沉沉点头。他此生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让她难过。
*
开武二十年秋,佛子蕴空西行,求取真经。
帝王亲自相送,百姓泣不成声,越浮玉盛装站在众人前面,望着茫茫人海,有一瞬失神。
谁都知道路途迢迢,中间有太多不测,稍有不慎,这就是此生最后一面。如果、如果这真是最后一面?
佛子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风吹起僧袍,触及她的指尖。
如果是最后一面……
越浮玉缓缓扬唇,笑吟吟开口,“蕴空,做个约定。我们相识至今已有八个月,所以本宫等你八年,时间过了,本宫就不等了。”
烈日下的公主笑容明媚,眼波流转,如世间最艳丽最动人的花朵。
蕴空同样笑了,黑眸清冷,“好。”
吉时已到,海浪般的欢送声响起,蕴空转身,玄袍在空气中停顿一瞬,随即在人潮中精确听到她的声音,“走吧,别回头。”
脚步一顿,蕴空终是没有回头,踏步走远。
前路明亮,身后有光。怎么会回头,从遇见您开始,贫僧走的每一步,都是奔向你。
*
等待的时光并不漫长。
第一年,越浮玉还能收到蕴空的信。
他走官道,因为中途极少下车,不能买东西,他就给她写信,记录途中见闻。
从京城到广州,共十八个驿站,越浮玉也收到十八封信。她想,若是蕴空真要走八年,每半年拆一封信,足以支撑到他回来。
可下一封信到来时,她还是忍不住立刻拆开。
越浮玉走过官路,知道道途多艰难,可蕴空寄来的信不见丝毫阴霾。他不谈爱人别离、不提艰难险阻,只写稻田广阔、山岭奇骏、湍流群鲤、百姓和善……偶尔还会配上一副画,野趣十足。
而离开大申前的最后一封信,附赠一朵干枯的花,寥寥数字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