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视城拍戏就是这点好，满大街都是演员，大家互相借一借，边边角角的角色就都填满了。

换好戏服化好妆，季棠脸上流着血，身上沾着土，落魄潦倒地被威亚吊在空中飞了几个来回，被顾倾一掌拍到地上，吐出口血浆。

导演喊道：“卡，过了。”

季棠手撑在地上，刚要爬起来，一旁的何晶晶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小鱼！”

季棠怔住。

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到毛遂自荐来出演师兄的演员，长身玉立，出众挺拔，正是清早还压着他亲热缠绵的熟悉面孔。

然而此时此刻的肖昱江像失了魂一样，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顾倾身上。

两人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四目相对，安静又专注地望着彼此。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却突然充满了宿命般的气息交缠。

就仿佛，湿润的草木丛中，绽开了一朵含着晨露的玫瑰。

季棠在一瞬间，尝到了嘴唇上的血腥味。

他垂下眼，花光全身的力气，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肖昱江与顾倾的戏份开拍，男女主接下来还有戏份，于是留在片场围观。

何晶晶在季棠耳边叽叽喳喳：“哇，想不到顾倾的舞蹈功底这么棒啊！舞剑的动作真漂亮，跟小鱼配合得刚刚好，舞蹈生的动作戏就是好看！”

季棠紧紧捏住拳，指甲陷进手心里，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失态。

听不见他的回应，何晶晶不满地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哎，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季棠敷衍地“嗯”了一声，视线紧盯着摄像机前的两个人。

春风吹动，落花拂面，刀光剑影间两道交缠的身影，一红一白，一清俊一妖媚。

如同雪花遇烈火，转瞬间便被融化殆尽。

季棠眨了眨眼，眼眶分外酸涩。

何晶晶疑惑道：“棠棠，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他俩打戏这么好，羡慕了？”

季棠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何晶晶一拍他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啦，你演技也很棒啊，导演不都给你起外号——”一条过“，多高的赞誉，咱不跟别人比短板哈！”

不，不是只有舞蹈。

论颜值，论演技，论性格，好像没有哪一项他比顾倾强。

那他还有什么能和人家比？

季棠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或许之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或许剧情已改变，肖昱江既然没有暗恋宋元，说不定也不会对顾倾产生别的情感。

但是他错了。

从方才那两人对视的第一眼起，他就从肖昱江的眼睛里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就像……曾经他看着自己时那样。

可是现在，他用同样的眼神，去看别人了。

一场精彩的打戏结束，导演甚至舍不得喊停，一口气拍了好几场师兄与男二的对手戏。

收工时夜色深浓，顾倾接过助理送来的饮料，很自然地递了一瓶给旁边的搭档，“辛苦了。”

肖昱江看了看他弯起的眼睛，接过来低声道：“谢谢。”

顾倾咽下口中的水，从助理手中拿过手机，“肖昱江，是哪三个字？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对方点开了二维码，肖昱江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在备注里输入自己的名字。

顾倾满意地笑起来，过分阴柔美艳的容貌，显出几分亲易近人。

“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肖昱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很奇怪，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可是潜意识里似乎总有一道声音在大喊“答应他！靠近他！”

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珠，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自动黏在了这个人身上。

他的手脚也不听使唤地往这人身边靠近，想要拥抱他，想要触摸他，甚至……

想要亲吻他。

这也太离谱了。

肖昱江绷紧身体抵抗着本能。

偏偏顾倾也在向他主动逼近，问道：“小江，你喜欢日料吗？附近新开了一家，味道还不错。”

“我……”肖昱江情不自禁就要答应。

“肖昱江！”

一道冷硬却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肖昱江回头，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季棠的那一刻，他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理智回笼，与顾倾拉开几步的距离，退回到季棠身边。

好离谱。

他刚刚就如同失去神智似的，差一点答应了外人如此明显的示好。

肖昱江轻咳一声，对顾倾道：“抱歉，顾前辈，我晚上约了人，不太方便。”

顾倾没说话，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落在季棠脸上，眼神中有一丝明显的诧异。

季棠挺直了胸膛，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回视过去。

从一开始，他也没打算和顾倾当什么朋友。

如果他真要打肖昱江的主意，那就开战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火花落进眼底，隐隐弥漫着一股危险的火药味。

半晌，顾倾眉眼弯起，轻轻地笑了笑。

他重新看向肖昱江，回应方才的话：“好，那就改天吧。”

季棠与肖昱江一前一后走出很远，一直钻进季棠的房车，他关上车门，才对肖昱江吼道：

“你怎么回事？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眼神拉丝，你当我是死的吗？”

肖昱江想要反驳：“我没有。”

“还说没有？”季棠抢过他的手机，“现在就删了他，你敢不敢？”

肖昱江无奈：“都是同行，做人留一线，没必要这么不留情面。”

“你还讲情面？”季棠酸涩到失去理智，“顾倾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向你示好！他在约你！而且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你要是留着他，迟早他会把你钓到手的！”

肖昱江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季棠吼道，“今天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肖昱江，你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肖昱江猛地愣住。

他本能地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肖昱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言一行仿佛都无形中被人控制了一样。

他原本去隔壁剧组客串的目的，是听闻季棠和顾倾走得近，唯恐季棠被美色迷惑，赶去宣誓主权的。

可他的目光与那个人一对上，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被揭开封印一般，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

一见钟情吗？

不是，绝对不是。

肖昱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与他第一眼见到季棠时截然不同。

他有些茫然，好像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然而落在季棠眼里，沉默就是默认了。

季棠嘲讽地笑起来，眼底闪过点点的水光：“肖昱江，你果真移情别恋，喜欢上顾倾了吗？”

肖昱江晃了晃头，脑中有点晕眩，“我……”

否认的话依旧怎么都吐不出来。

季棠难过地看着他，向前欺近一步，展开双臂轻轻地环抱住肖昱江的腰。

“可是我不想分手，凭什么他一出现，我就要把你让给他！”

他委屈地蹭了蹭肖昱江的嘴唇，“小鱼酱，别这么轻易地丢下我，行吗？”

就在他亲密触碰到肖昱江的刹那，肖昱江忽然全身一阵剧痛。

仿佛从骨头缝中透出来的，身体每一寸都被重锤抡了一遍。

肖昱江下意识偏开了脸，与季棠拉开些距离。

那股痛感又瞬间消失了。

季棠怔愣地看着对方推开他的手，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目光难以置信。

肖昱江浑身一震：“棠棠，我……”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

季棠仓惶地打断他的话，低头理了理乱了的发丝，没有再抬眼看他。

他推开门，强作镇定地离开，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你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