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不可如此，”宋知意脱口而出阻止，道：“您上回在县衙打了潘英彦，附近的百姓都说此人睚眦必报。他此番刁难，可能就是为了诱您前去，蓄意报复。若是他还知道了您身边其实没有瑞王军，定会更加肆无忌惮。您是玉双县百姓的主事官，不能只身犯险。若您出了事，潘氏就能毫无阻碍地继续横行，倒正和了他们的意。”

黄筠被宋知意拦下，问眼前的少年道：“那该当如何？”

“我替您去，”宋知意毫不犹豫地答道：“这次潘氏突然发难，我猜十有八九是因为百姓交给潘氏的赋税少了，所以才抓了曾大哥杀鸡儆猴，不仅是勒令当地百姓，也是想要给县衙一个下马威。但我无官身，只是一届学子，虽这些天顶着县衙的名头在玉双县行事，不过并没有直接得罪过潘氏。所以我替您出面。我会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你有几成把握能把人救出，自己再全身而退？”黄筠语气严肃问道，他本是想让宋知意不要冲动，好好思量后知难而退，可不料他竟然低头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抬眸道：“七成，我有七成把握。”

黄筠眸色闪了闪，他有些意外，少年语气坚定，不像是在说假话。宋知意见黄筠神色微动，知他这是快松口了，忙退后几步行礼道：“请知县放心，我这就去。”说完也不给黄筠开口阻拦的机会，迅速转身离去了。其实他执意自己前去，除了是要避免黄筠直接与潘氏对上，他还有一想要确认的事。

潘氏设下的衙门很好找，玉双县内最高大的建筑便是了，里头除了有类似于县衙的机构，还有由潘氏掌管的宣抚司等衙门。宋知意只身来到潘氏衙门的红门前，对看门的差役道：“我是玉双县县衙的宋举人，想要登门拜访宣抚司潘英彦副使。”

那两个差役只是冷冷瞧了宋知意一言，出言不逊道：“玉双县县衙即在此处，但从未有过什么宋举人。”

见此二人并不打算放行，宋知意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道：“除却是衙门的宋举人，我还是南安段氏的座上宾，二位还是先问过了潘副使，请他自做决断吧。”

两个差役面面相觑，看了一眼宋知意，低声交谈片刻后，一人转身进门去了。没多久后，那名差役便出来了，但语气仍是不善，道：“潘副使让你进去。”

宋知意跟着他走到了一件富丽异常的房屋前，这屋子坐落在整座院落的中轴线上，应该是主位。

“喂，这里不是你能东张西望的，快进去。”那差役不客气地催促宋知意。

宋知意收回观察的目光，仰首大步走进了屋子。屋内入眼便是一巨大的屏风，其上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开屏孔雀，可第二眼细看才知那孔雀是用各色绣线绣成，这孔雀五光十色，造型生动，隐隐有金光在其间闪烁。将这样一整副屏风买下来的银子，怕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也挣不到。

而在孔雀屏风正前方坐着的，就是潘英彦了。他仰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宋知意进来后，也没有要坐正的意思。

他懒洋洋地问道：“宋举人，我记得我们两之间也没什么交集吧，你今日上门，非要见我，是所为何事啊？”

宋知意道：“潘副使，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来做什么，你应当是清楚的。”

“宋举人，你说你是段府的座上宾，我才卖几分薄面给你。这是我潘氏衙门，此处，任何人都得听从我潘氏之言。就算是段家家主段芥在此处，我也是照做不误。所以我问你什么，你最好是给我好好答话。”潘英彦说完轻笑两声，似乎因为这回是在自己的，潘英彦显得十分从容。

宋知意见潘英彦这样子也不着急，道：“其实也没什么，今天潘氏的差役们去响水村掳走了一名叫曾大刚的农人，我来，是想请潘副使放人的。”

“掳走？”潘英彦来了兴趣，放下腿直起身，指节轻扣着桌子，道：“宋举人，你还真是会说话。这玉双县，乃至整个南安州，都是我潘氏治下之地。官兵差役们照章办事，将触犯律条的人带走，怎么在宋举人口中，就变成‘掳走’了呢？”

面对潘英彦的咄咄逼问，宋知意也好不露怯，道：“不知这农人犯了什么律条，竟然还需要潘副使出手。”

“他不按律种粮缴税，即为犯律。怎么了，宋举人，这都需要我向你解释？”

宋知意似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勾起唇道：“潘副使，我记得大周律没有这样的律令吧。且不说农户想种什么皆是农户自由，大周律里没有那一条律令是要农户向地方氏族缴田税吧。我记得此地改土归流后，就应该是向朝廷所设的府衙，县衙缴税了，何来向潘氏缴税一说呢？”

“还有潘副使方才问我为何用‘掳’字，县衙已经受过响水村的田税了，潘氏今日强行把人带走，岂不是越俎代庖替县衙行事。掳者，掠也，獲也。我用掳走，难道不恰当吗？”

宋知意一气说了许多，潘英彦也渐渐坐不住了，拍桌而起，道：“想不到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别以为你背靠段家我就不敢收拾你了。这是我潘家的衙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是想走就走的。来人啊，把他给我绑起来！”

“且慢，”面对暴怒的潘英彦，宋知意面上不见慌张，而是悠悠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不知潘副使知不知道，我和段家小少爷段茫从京城前往南安州时，曾遭遇过一桩，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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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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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悠悠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不知潘副使知不知道，我和段家小少爷段茫从京城前往南安州时，曾遭遇过一桩，刺杀？”

宋知意说完，便一双眼微眯着审视地看向潘英彦。潘英彦的眼珠微微滑动了一下，带着一丝怔营，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方才狰狞的神情，手指着宋知意怒吼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对我出言不逊，就别想着完好无损地回去。”

宋知意不管潘英彦的威胁，只看着他平静道：“那日，我与段小少爷行至湖广与四川交界。夜里，有人在我们住的地方布下了机关，我差点命亡箭下。之后，我们便使计将这人吊了出来，本是讲人擒住了，结果，一个不留意，让人给跑了。”

潘英彦怒而拍桌，道：“宋知意，这里不是给你讲故事的地方。”宋知意却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左手原本紧握着的拳现下微微松开了些，心中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

“不过好在附近就是官府县衙，我和段公子便拿了此人身上的物什去报官，”宋知意说完顿了下，似笑非笑道：“就在昨日，我受到了那位查案的知县给我寄的信件。潘副使，您猜猜，那位知县在信中说什么了？”

“我想不用我说您也是知道的。那位知县告诉我说，那个来刺杀我和段小少爷的刺客，是潘氏派去的。”

宋知意将将说完，潘英彦几乎是同时暴起，道：“简直一派胡言！我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潘氏的地界上行此等胡乱攀扯之事！你不是想见那个农民吗？我现在就成全你。来人啊，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押进地牢。”

他说完，厅堂外待命的差役就团团围上来，将宋知意的双手反缚到身后，眼看着就要将宋知意拖走。而就在此时，宋知意却突然道：“潘副使，你大可以这样做。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不会留后手。你也知道我住在段府，他们见我迟迟未归，自然会到处寻人。且不说我今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进了你潘氏衙门，街上有不少百姓都看到了；我还在房间中留下了一封信，信里写了刺杀的真相。潘副使，你觉得段氏知道了此事后，你潘氏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南安州称霸一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