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郑凝……

她于48年12月提出, 可令羊等家畜代孕，一来减轻女性生育损伤, 或能提升生育率。二来无生育，无产假，社会生产力增加，一举数得。

但此课题最大的难关不是科学技术上的突破, 而是道德的挑战——自己亲生的尚且会丢在医院，若令动物代孕, 生育不再是需要慎之又慎考虑的一件事，孩子变成轻易可得的“货品”，遗弃罪又该怎么算？

郑凝一边虚心接受批评，一边再度提出羊子宫供养人类胚胎的理论依据。

既然有父母会造成遗弃犯罪的增加，那无父无母呢？

49年6月，郑凝修改方案，提出人造精卵，形成胚胎后再移入羊的子宫，生下来的婴儿统一由社会抚养。

这一方案，郑凝前所未有的满意，因为它不仅可以实现前一个方案的所有设想，更能进行“基因设计”，从此以后，生出来的小孩必然更加优秀。

她说：“更高的智力代表更快的发展、更高的道德，人类将因此解放。”

可惜野心勃勃的郑凝没有实现设想，被导师狠批一通后，她选择退学。

Lee凑过来，两人一目十行读完，合上杂志，看着封面上褪色的“疯子”二字，Lee率先打破沉默，“这杂志还真是适合她。”

明云绯点头。

此设想违背人伦，更是残忍。

科学实验不仅需要理论依据，更需要大量实践经验，若以人类胚胎为实验对象，因失败产生的畸形儿如何处置？谁来负责？

创造生命，是无与伦比的伟大之举。

但对于被创造者，没有签署任何同意书，便以这种冰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正是无与伦比的悲惨了。

明云绯将杂志放回包里，轻轻皱眉，她知道郑凝、苏依和顾家八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了。

她知道为何郑凝自称母亲了。

郑凝，她是天才，也是疯子。

所有的谜题解开，掀开幕布，尘封的往事摆在眼前，外来者为之惊叹，真正的后人如何反应，尚且不得知。

明云绯说：“你打车回吧，我去见见她。”

Lee回：“她这么疯，你一个人去危险。”

明云绯挥了挥杂志，坐上驾驶座，“没事。”

郑凝还是老样子，一接到明云绯的电话，就激动的不知作何反应，“苏苏，妈妈好想你。”

“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吧。”明云绯说。

“好，好，好好，你来海天庄园一栋找妈妈。”郑凝说，“你喜欢吃什么？妈妈下厨做几道好菜。”

“不必了。”

明云绯再没多说，直接挂断电话。

海天庄园，有名的别墅盘，靠山临水，很受本市的富人欢迎，顾家父母也在这儿住着。

明云绯开车过去，郑凝早在门口迎她了，系统见她殷切的脸，被吓了一跳，躲进明云绯上衣口袋里往外瞄。

明云绯一边停车，一边问系统：“上次的麻醉粉还有吗？”

【有呢。】系统将超大剂量的麻醉粉放在明云绯兜里，【这是升级版的，大小姐千万小心。】

明云绯摸了摸系统的头，“害怕的话就在车里等我。”

【我不怕！】系统飞出来，大义凛然道，【系统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

明云绯无奈一笑，“好吧，那你躲好，小心她把你抓走做蝴蝶标本。”

【啊？？？】系统颤了颤，往后退了几步。

看它怂唧唧的样子，明云绯乐了，笑出声来，逗它道，“伟大万能的系统大人，我好怕，你可千万要保护我啊。”

【我，我我我我，一定！大小姐放心！】系统飞到车窗跟前，恶狠狠瞪着郑凝。

“不怕了？”明云绯乐不可支，故意说：“有人会炸蝴蝶吃哦，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小蝴蝶。”

系统转身，定定看她，雄赳赳气昂昂道，【就算被做成蝴蝶标本、蝴蝶干，我也会保护大小姐的！】

明云绯突然哑口无言，这家伙，还真是……

她将系统揽住，吻了吻它的翅膀，轻声说：“我也是。”

系统颤了颤，还没反应过来，明云绯捞起它装进上衣口袋，轻轻拍了怕，示意安抚。

“苏苏，快进来，妈妈好久没见你了。”郑凝上前欲挽她的胳膊。

明云绯躲开一步，温和又冷静道，“郑女士，我有些问题问你。”

“好，好，我们进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明云绯不着痕迹观察着她的住所，大而空旷，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几样家具。

没有沙发、茶几、电视机等等普通人家常见的家具，唯独摆着一张长桌，两把椅子。

桌子上琳琅满目，摆满各色食物，表明主人家的心意。

郑凝替她拉开椅子，“苏苏，来，坐。我们边吃边聊。”

“我吃过了。”明云绯拿出《科学疯子》4月下刊递给她。

郑凝不知所以然，接过翻看一遍后，脸色凝滞几分，突然又变得狂热，她目光灼灼，“苏苏，你都知道了？”

“如果你是指，顾家八个孩子来源于此实验，是，我知道了。”明云绯道，“该我问问题了，你为什么要帮苏依？”

郑凝没听见后半句话一样，继续追问，“那你什么感觉？有没有异常？难受吗？哪里不舒服？”

明云绯不说话，定定看着郑凝，她的沉默让气氛凝滞了几分。

郑凝这才道，“她要报复，我要实验，各取所需而已。”

明云绯点头，又问：“用的是人造卵子和顾志弘的精子？”

郑凝点头，按捺不住道，“到我了，苏苏，你的身体……”

她满腔期待，明云绯却不答，她反问道：“作为医学研究者，你应该知道国际上禁止任何可能会有伤害的人体实验吧？”

郑凝神色狂热，失控一般，囫囵着说话，“这个规则妨碍人类解放，他们应该被判刑。”

他们，指的是制定规则的人。

明云绯了然，又问，“你执着于我的身体状况，是打算公布实验成功，打脸从前否定你的导师和同门吗？”

见她点头，明云绯这才坐在那张白色木质椅子上，她淡淡的陈述，“各项激素指标不正常，导致，情绪反复，时常躁狂或抑郁。”

明云绯看着拿着纸笔不断写着什么的郑凝，冷肃道，“想来你已从苏依那儿拿到我们的体检报告，老大多一个肾，老二一只眼睛失明，另一只眼睛高度近视，老三少三根肋骨，老四免疫力异常低下，老五老六自残倾向，老七染色体是XXY，都不正常。

只有我，体检报告上一切正常，所以你寄希望于我，是不是？”

郑凝毫不避讳的点头，道，“情绪上的不正常，影响因素多种多样，不一定是激素，明天妈妈带你去体检吧。”

明云绯眼看着这张慈母一般的脸，耳听着她一口一个妈妈，突然有些暴躁。

怎么会有人对生命漠视至此，还自称母亲？

明云绯闭了闭眼，手指动了动。

她再次看清她的眼神，那种审视，不是对同类的打量，甚至不是对人类，也是，顾慕苏于她，只不过是个试验品，是她扬名立万的工具。

那个可怜的孩子，到死的愿望都是当乖小孩。

郑凝、苏依、顾志弘，各有各的苦衷，难道顾慕苏该承受这些吗？

还真是恶。

明云绯突然笑了，她冷静地想，今天她要失态了。

郑凝被一拳挥倒在地，眼前黑了黑，但她脑中想的是：8号实验品，手部力量优秀。

第76章 往事

明云绯从郑凝家出来时, 天还亮着，橙黄的太阳缀在晶莹的人工湖湖面上，显得失真。

她盯着这幅美景看了几息, 缓缓靠近湖边。

水面倒映出“她”的脸庞, 不过二十几岁, 正是年轻, 一张圆圆的脸，像是永远在轻轻地笑, 眼睛里含着碎星，鼻尖上小小的痣是那么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