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渣女难为[快穿](92)
她一拐过墙角,顾影就看见了,她走过去时是俩人,回来只单独一个人。便心里一紧,大声喊她:“哎!你带着的那小孩儿呢?”
女人肯定听见了,却把衣领往上拉了拉,脚步走得更急。
顾影心说:“不好了!”赶紧跑出去追上几步,忽然想起舅舅他们在午睡,铺子里没人,不敢追得太远,又高声连连喊了好几下。
女人听了她的声音,简直像是听了催命的鼓,几乎要脚步离地,一眨眼就跑过了胡同口那颗大楝树,顾影就再也看不见了。
顾嘉年和程萍被她几声大叫吵醒了,顾嘉年披着衣裳出来看看,只见顾影一脸着急。
“怎么了?有小偷?”
“舅舅!我刚看到有个路人不太对劲……”顾影简单说了一遍。
“你说她两个人进了胡同底,一个人出来的?”顾嘉年忽然被扰了休息,脑子浑浑噩噩的,一时没想到。
他站在原地,又皱着眉想了想,有这么点印象:“咱们这胡同底,有个三进的大院儿,之前没人住,后来好像是卖给了一家唱戏的。搬家过来的时候,我看是带着几个徒弟呢。会不会是人家把孩子送去学戏,没想到被你撞见了,还当个事在这儿喊,怪不光彩的。”
“那我去看看!”
顾影一句话丢在这还没落地,人就往胡同底跑。
还没到跟前,远远听得有女子呼喝声。
“扎稳!蹲住了!”
再近些,听得里面许多脚步声,匆匆忙忙的,似乎有人跑跳。
到了近前,只见黑漆的两扇大门敞开着,前院里果然有些半大孩子在练功。
顾影一看,就觉得她舅舅说得应该没错。可是她非亲非故的,这么莽撞来找人,不像那回事。要说别找了吧,她心里莫名地搁了这一茬,不研究个清楚,却也不太甘心。于是站在门边,探头探脑,半晌不知道从何说起。
里面孩子看到了,抽空跟她打招呼:“你找谁?”
顾影这才发现,这里面挥着水袖的、跑着圆场的、翻着跟头的,生旦净丑,男女老少,都是一水的男孩子。
“我打听一声,”她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有没有个女的,领个小男孩——这么高,生得细白细白的,小手特别好看,眼睛也好看。”
听得几个男孩“噗嗤”“噗嗤”就笑出了声。
“这可怎么的?他前脚才写了字儿,入了科,还没来得及学半句戏呢,立时三刻就有大主顾要来捧角儿了!”
第72章 桑园寄子
几个男孩正嘻嘻哈哈, 后院传来一个中年女子严厉的声音。
“谁在偷懒?”
刚才远远的听不真着,近处一听,嗓门虽然不透亮, 可真厚实!一声喊出来,赛过狮子吼。
顾影哪会知道?这家的师傅,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王雁芙。
想当年她二十几岁的年纪,在沽口驻下了码头, 唱念做打无一不精, 最工武生, 曾经以一出《挑滑车》震动了八方来客,传了十余年的佳话。
如今她退下舞台, 开了科班,虽说嗓子显老了, 可身手还是当年的硬功夫。真要训诫起徒弟来,那动静,绝非等闲。
男孩们急忙屏息,迅速各归各位。甩袖的甩袖, 吊嗓的吊嗓,扎马步的扎马步, 似乎从没和顾影说过半句话。
俗话说捉贼捉赃, 王雁芙一走出来, 没抓着现行的捣蛋鬼,手里抓着的那根藤条也就没落下去。她只是甩开了眼色, 瞟一眼这满院的黄毛小子, 把这里面一个一个记在心里, 留着等回头细算。
巡到门口,正看见顾影站在那。
“请问, 有事儿?”
顾影这会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俩手扣在一块,指甲把手心挠得都麻了,才定住神,又说了一遍:
“您这儿是不是刚收了个徒弟?这么高,白生生的,小模样……清秀,看着挺乖的。”
王雁芙反问:“您这是……家里人?”
“啊,我不是他熟人,”顾影急忙解释,“是我刚才看见个女的,领着一秀气的男孩往胡同里来了。不一会儿,只见她走了,不知道把那男孩撇到哪去了,就一时好奇,过来打听打听。”
王雁芙笑了笑:“小姐,你心好。”
顾影急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哪是什么小姐,不过是拐角那边寿衣铺子家的小孩。”
说了几句,隔开一二进院子的那扇影壁墙后,转出一个瘦伶伶的男孩来。
可不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位?
他一脸怯生生的神色,手脚不知道往哪搁,蹭了几步,险些撞了正在练功的师兄弟。有俩仨性子活泼的,小声提点他一句:“师傅在门口呢!”他点头小声道了谢,急忙加快了步子,小跑过来。
“师傅,安置好了。”
抬头看见顾影,面上就是一呆,赶紧又瞥开眼神。
“这……还真是……”顾影赔了个笑,闹了个大红脸,自家不好意思极了。
她看看王雁芙,看看那男孩,心里头不知道哪处悄悄地发痒,莫名臊得慌,却又不难受,倒像是偶尔吃块糖果,舌尖上都泛着些甜丝丝的味儿。可也不好多留,喊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您呐!”转头就溜了。
那男孩立刻抬头去看,眼神刚追着她,才眨了一眨,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小脸微微一僵,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王雁芙在旁边一直看着他,从影壁墙那里转出来,到往前跑这几步,再到对上眼神,后来到目送和收敛心思,心里就有了数。
“小模样秀气,举手投足的气派,还真是有股子风流韵致。就练旦角吧。”
一张纸入了科,一句话入了行。王师傅在短短一会的时间里,定了一个人的终身,看似很随意,却有着多年的经验在里头。
“眼下另一件,你叫什么来着?”
“回师傅的话,赖光英。长辈呼号,叫阿光就行。”
王雁芙听得一笑:“倒是响亮,乍一听,还像个大家出身的女孩儿似的。”
她一面咀嚼着这副姓名,一面说给阿光听:“要入旦行,还得起个相应柔和些的名儿来。只是你这个姓……赖,赖……真是不好搭配,不如就去掉。”
阿光低下头,抿着嘴不吭声了。
“舍不得了?”王雁芙笑了笑,“我看你也不像个贫苦出身的孩子,少不得再给你说讲说讲。”
阿光轻轻“嗯”了一声,抬头望着师傅。
王雁芙把他领到门边下马石后的角落里,温和地给他讲着:
“你从前不知道这行,可总也看过戏,是么?
“你别看侯教主、胡大王、柳大奶奶这些进过宫的名伶,她们出入有汽车,住的是大院子,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可那些个都是虚的。真论起来,咱们梨园行,那是下九流里头最贱的了。
“虽然说那城外驻兵的李大帅,也都经常捧戏,燕大的甄教授还在报纸上写文章,一夸一整个版面,说什么‘艺术家’的,但是咱们自己得知道,咱们这行,身份和她们根本没法比。
“在大清朝的时候,咱们一人从艺,三代不能考科举呢!花街柳巷的堂子里,有想点咱们过去唱一出的,咱们也得应了。去到了,还得管那些相公们叫一声叔叔。
“阿光,这样的身份,你还想留着你的姓氏啊?
“虽说你是个男孩,上不了族谱。可总有那么一天,人家闲了,想起来了,要拿你当个乐子了,问起来你的出身,你说什么啊?莫不还像今天这样,跟师傅说‘我是前朝京师……’”
她话还没说完,阿光就拼命地摇头了。
他倒是想回话,可是还没说话,眼泪就吧嗒吧嗒流了一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