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16)

今早天未亮时,沈丹熹入密阴山,便是来这里找过她。

那时这些草木对她可不算客气,还试图扭曲环境,阻止她朝那一座坟包靠近。

不过这些草木大约修炼不精,那些小把戏或许能蒙混普通人,却拦不住沈丹熹。沈丹熹到了坟前,发现墓中是空的,才又离去。

再次前来,周围草木对她友好许多,两人一前一后,径直朝坟包走去。

沈丹熹踩着岑婆的脚印,身形化作一缕青烟,没入坟包内。

坟包内只有一间狭小的石室,石室正中一张停棺的石床,如今棺木已经不在,只剩下石床。

岑婆抬起下巴示意道:“脱了衣裳坐到那里去。”

沈丹熹将琉璃灯放置在石床一脚,解开襦裙系带,将褪下的衣裳铺在石床上,赤身坐下。

岑婆抬手点向自己眉心,尖锐的指尖划开额头,并指探入灵台,片刻后,一线亮色的细长银针随着她的指尖抽出。

这一枚银针甫现,整个墓室的温度骤降,刺骨的阴寒之气似乎已顺着银针,从阴曹地府逆流而上,涌入这一座埋在人间地底的墓穴里。

琉璃灯中的雀火被阴气所撩,轻轻一晃,又即刻静止,火光依然明亮。

“能照亮阴司的火,是一簇好火。”岑婆看了那火苗一眼,走到沈丹熹面前,最后一次向她确认道,“我说过了,老婆子的针是刑具,穿入你魂魄的每一针,你都要承受锥心刺骨之痛。”

“人身有二百零六块骨,想要将身魂织在一起,你便要生受二百零七针。”

比起在九幽生不如死的日子,二百零七针又算得了什么。

沈丹熹没有半分迟疑,点头道:“我明白,岑婆请。”

“好。”她如此果决,倒是令人佩服,岑婆捻起银针,“老婆子年龄大了,看不清针眼,扯一根你的发丝做线,帮我穿进去。”

沈丹熹抬手取下发簪,松开发髻,一头青丝如瀑淌下,在雀火的光照下,氤氲出柔顺的光泽,披盖于柔软白皙的身躯上。

她指尖挑起一根发丝扯断,乌黑柔韧的发丝上有微光一闪而隐,按照岑婆要求,将细长发丝穿入针眼当中。

岑婆托起她的手,针尖悬在指腹,在下第一针前,提醒道:“仙灵修到元神大成之日,可以元神出窍,遨游天地,身魂相织以后,你的元神便再无可能脱身而出,若强行离体,只会魂碎身溃,顶多只有神识可外放一定距离。”

沈丹熹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是魂魄再次被挤出身体,那魂碎便碎了,她宁可碎了,也不想再入九幽,自然更不可能将自己身躯再次拱手奉于他人。

岑婆便不再多话,银针的光映入那双苍老的眼中,破开浮于瞳孔的浑浊迷障,使她这一刻的眼珠竟比幼童还要清澈。

银针穿指入骨,锐痛刚在身躯上冒了个头,阴冷而尖锐的寒意随之侵入魂魄。沈丹熹已做好了魂魄锐痛的准备,这比身上的疼,更要强上百倍千倍。

可岑婆行针一半,忽而生生顿住了。

她疑惑抬眸,看到岑婆惊讶的神色,再垂眸时,又见她捻针的手微微颤抖,银针之上神力流转,针尖之处正有一股极强的力量与之抗衡。

织魂针织魂,本该如普通银针织布一样容易,可当下织魂针抵在沈丹熹的魂魄上,却像是触上了一块铁板。

单是这第一针,岑婆便行得如此艰难,简直从未有过。她心底生出疑惑,问道:“你的身骨摸着如此年轻稚嫩,为何魂魄之力却这样强横?”

倒像是经过了万岁以上的磨砺,魂力比她这个魂魄得道的鬼仙,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织魂神针在手,都难以刺穿她的魂魄,岑婆当即便要罢手,说道:“老婆子可织不了你这样的魂。”

沈丹熹听她疑问,心中微怔,但此时却不容她细想,见岑婆想要撤针,忙急道:“等等。”

说完,沈丹熹当即闭目凝神,感应到与织魂针上神力对抗的那股力量,她立即将魂力收归灵台,再加诸封印。

与织魂针对抗的魂力削弱,针尖上神光才猛地大盛,从她指尖穿透而过。

身魂所受之痛同时袭来,沈丹熹指尖颤了颤,呜咽出声,额上立刻疼出了冷汗。

岑婆枯瘦的五指牢牢钳住她的手腕,沉声警告:“忍着,别乱动。”

沈丹熹脸上血色尽退,面白如纸,深吸口气,抑制住了指尖的颤抖,点了点头。

第一针已经落下,岑婆只得继续,雀灯的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墓室的壁上,她的手臂抬起放下,后面行针倒是还算顺利。

针下青丝越来越短,快要耗尽时,室内才响起一句话音,“再取一根。”

阴寒之气弥漫在墓室当中,四壁已爬上寒霜,沈丹熹蜷缩在石床上,皮肤上覆着一层霜白的汗液,面上几乎透出了一种将死之人的青白来,唯有唇上咬破的伤口沁着血红。

好一阵,她才听到岑婆的话,抬手将长发拨来身前,食指缠住一根,用力扯下,续上针上线。

青丝在神针牵引下,织入身内,便与肉身融为一体,与魂紧密相连,沈丹熹闭目内视,只能见着魂上一缕幽微的线,如血管一般隐于魂中。

刺骨锥心之痛将每一寸光阴都拉得格外漫长,沈丹熹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唯有一下一下数着岑婆落针的次数,来吊住自己的心神。

密风城。

漆饮光依然等在那一家早食摊里,没有跟上去,以免坏了她的好事,徒惹她不快。

只是,不知沈丹熹将他的雀灯提到了何处,漆饮光总觉得一阵阵的凉意袭来他的灵台,使得他整个脑门都凉飕飕的。

这一等,便等了七日,他的脑门也凉了七日。

琉璃灯中的雀火出自他的灵台,漆饮光与雀火之间有所感应,这种感应原本极强,使他能够看到雀火光晕包裹下的一切身影。但沈丹熹先前加诸在雀火上的禁制术法,切断了这种感应,让他现在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模糊的光影。

他知道沈丹熹就躺在雀灯旁,却无法得知,她究竟在做什么。

等待期间,漆饮光也并非就在食摊上干坐着。他探查过这座城,细致地检查了许多人的魂魄,这些人魂被一种他无法探知的方法禁锢在身躯里。可想而知,禁锢他们的人便是那裁缝铺的老媪,沈丹熹找她想来也是与魂有关之事。

她不远千里,匆忙赶来此处,是想要固魂么?

漆饮光若有所思地转动手中竹筷,转眸看向裁缝铺那一道黝黑的门缝,耐心地等待。

过了这么多日,门上无根的桃花枝,花开依然没败。

一道身影忽而挡住他的视线。

三个修士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裁缝铺门前。

漆饮光眸中一亮,没有阻止。

第11章

楚应三人从守军军营一路查到县衙,又分往城中四个方位,查人搜魂,最终三个人查到的线索都指向这一间不起眼的裁缝铺。

“就是这里了,我们搜了几十号人的魂,从守军将领,到县令,再到贩夫走卒,从他们魂魄记忆中都看到这家裁缝铺老妇人的身影。”

这城里的所有人,肉身皆已死亡,只因魂魄被禁锢在躯体里,才能行动。

他们前来密风城的目的,便是想要找出这一样能将魂魄禁锢于死躯内,让人“死而复生”,活动自如的法宝。

一个裁缝铺的老妇人,能接触到不同地界,不同身份地位阶层的人群,他们随机抽查搜魂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不见过她,这本身就已算得离奇。

这城中也不独独只这一家裁缝铺,光是城东,便有一家规模更大的裁缝铺。

眼前这一家裁缝铺关着门,楚应四下看了看,视线落在食摊里那异乎寻常的食客身上。

七天过去,对方还如七天前一样,穿着一身缠金羽纹的素白衣衫,坐在同一个位置,吃着一碗馄饨,夸赞不错,对他们这三个过路人浑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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