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80)

他推开车窗, 将一把匕首抛入车内。

积雪从车架上簌簌抖落,殷无觅透过大开的窗, 这才发现车厢里空无一人。她并没有呆在车里。

可昨夜回府后, 殷无觅亦是一夜未睡,车驾在这里停靠了多久,他就站在窗边看了这里多久, 他根本没有看到她从车上下来。

殷无觅怔愣片刻,他转过身, 大声地唤来昨夜赶车的车夫和院中侍从, 喝问道:“夫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跪了一地, 殷无觅气愤至极,伸手召出长剑, 一剑劈砍向跪在脚边的车夫,滚烫的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冒出袅袅热气。

车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扑倒在地上,身子颤了颤,化为一只黄鼠狼。

殷无觅走向下一个跪着的侍从,问道:“夫人呢?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么?”

那侍从手臂上还染着黄鼠狼的血,吓得战战兢兢,颤抖着回道:“主、主上,小的没、没见到夫人……”

殷无觅扬起剑,一剑削掉了他的脑袋,脑袋滚落到地上,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犬头。

他跨过犬妖的身躯,走向下一个人,问道:“你呢?知道她在哪么?”

“夫、夫人也许回……回房间了。”

殷无觅轻笑了一声,一剑将他钉穿在地上,说道:“骗人,我一直看着她,我都没见她从车上下来过。”

跪在地上的侍从们吓得不住求饶,有些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殷无觅充耳不闻,面色冷沉得宛如索命的阎罗,手起剑落,一连斩杀数妖,跪在最后的一名侍从惊骇地猛一低头,遁入雪地之中想要逃跑。

殷无觅扬手将剑抛入半空,并指御剑,长剑在空中调转一圈,剑尖朝下,划出尖利的破空声,呼啸而下,笃一声钉入地底。

须臾后,有鲜血从剑尖下涌出。

侍从们呼救的声音响彻整座宅邸,如果她在这里,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可直到他将满院妖侍都屠戮干净,她也没有现身。

庭院里的雪都被染红,院子里也彻底安静下来,殷无觅屠戮完这些妖侍,心中的愤怒却并未因此而消减半分,他甚至愈发地愤怒,他用愤怒掩饰着心头的那一丝惧怕。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她从未对他生过这样久的气,他害怕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不是说喜欢我么!不是离不开我么!”殷无觅朝着无人的车驾怒吼,伸手拔起地上长剑,一剑劈断了雪地里的马车。

就因为一条蛇妖!

他挥出的妖气震塌了车驾后方那一面墙,墙后的树枝上,一只白羽的小雀从崩飞的乱石和落雪里飞出,片刻后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沈丹熹正坐在距离蛇妖洞府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这酒楼倚水而建,本来是一只海狸妖的巢穴,因蛇妖的命令,硬生生用障眼法被变成了一座酒楼。

酒楼的厢房是海狸妖刨的洞,一应的家具物件要么是水草团成,要么它辛辛苦苦用牙齿啃的,再套上一重障眼法,将这些破破烂烂变成精致华丽的摆置。

沈丹熹一眼便看穿了障眼法,对于桌上摆的那几盘不知用什么东西变成的吃食自是一碰都不碰。

她抬眸看向对面之人,见他撕下面上的伪装,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来。

漆饮光伸手抚掉白羽小雀翅膀上的雪沫,将它收入掌心里,消失不见。

小雀看见的画面浮现在他脑中,他两条长眉渐渐拧起,几乎要打成一个结,难以理解道:“沈丹熹,我以为你‘一见钟情’的对象,就算不是品性多么高洁,地位多么崇高,也该是一个情绪稳定,端正自持,不残忍滥杀之人。”

他越说,便越是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能看上这种货色?”

沈丹熹没有回答,她打量着漆饮光,想分辨出眼前这个漆饮光,是这个时间里的漆饮光,还是后来随着她一同进入契心石的漆饮光。

漆饮光被她看得不太自在,目光偏了一下,又硬生生转回来,迎着她的打量,挑眉嘲讽道:“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他倾身过去,掀动浓长的睫,故意以一种轻慢的眼神上下扫视她,说道:“沈丹熹,你动一次凡心,是把自己的脑子和良心都动没了吗?你是不是忘记了上一次来弃神谷时,暴露了身份,被妖魔鬼怪围追堵截,手忙脚乱到连手诀都掐不顺畅?”

连手诀都掐不顺畅的人自然不是她。

漆饮光还在喋喋不休:“那条蛇妖好歹也算护过你一回,你为了一个卑劣之徒,就这么亲手挖了他的丹,剐了他的皮,占据了他的身份和洞府,来讨好你的小情人?”

他尽力控制着语气,可话语之中依然透着掩饰不住的意难平,羽山少主当然不是在为一条弃神谷里的蛇妖抱不平。

可对面的人并没有耐心去仔细剖析他别扭的心思,沈丹熹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只细细审视着他的神态变化,她虽已不太记得从前的漆饮光是什么样子,但她熟悉现在的漆饮光的神态和细微表情。

她大致可以确定,眼前之人不是后来的漆饮光了。

那她与他便也没什么可说的。

……

契心石内天地湮灭又重塑,同样影响到了九幽。

漆饮光意识因此昏沉了好一阵,再一次睁开眼睛,他还是身处在这一片昏黑的天地里。

他有些难以确定,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已经又轮转了一世。

他不知道沈丹熹怎么样了,不知道在他被困在这里期间,她和殷无觅是不是已经走入了喜堂,祭拜天地,修成了一世正果。

这种揣测让他无比焦虑,当他通过寄魂花建立起的独立因果,又感应到沈丹熹的存在时,他几乎喜极而泣。

漆饮光顺着那一点微弱地感应,一刻不停地向她靠近,这个死寂的地方,封禁了他的妖力,让他变得像一个凡人一样无力,他无法御剑而行,亦无法施展任何术法,只能用自己的脚一步步摸索着前行。

在行进的途中,他还发现了一些被囚入此地的人、妖、魔,但不论是什么东西,到了这里都变成一具具等死的活死人。即便他踩在它们的躯体上,从它们身上翻越过去,它们也没多大的反应。

漆饮光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隐约看见前方一座高台上巨大的蛇身枯骨,一柄巨剑插在它身上,剑上残留的幽幽神光,让这一片地界不至于完全漆黑。

他许久不见光了,乍然看见那一点幽光,都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

漆饮光看到这一座高台,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九幽狱,原来我竟被丢进了九幽狱中。”漆饮光低喃,难怪契心石如此笃定他不可能逃出去,九幽只进不出,当年封禁的那么多古神都只能被囚在这里风化成灰,更何况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漆饮光心中的一口气忽而泄了,迟来的疼痛和疲惫漫上意识,他跌坐入灰烬中,此时才闻到自己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走了太久,他的双脚早就被磨得血痕斑斑,几可见骨。

他倒下时,溅起了地面上积累的灰烬,灰烬当中泄出一缕幽微的光晕,像是一枚被掩埋的萤石。

漆饮光盯着那点微弱的莹光,心脏忽而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就如当初在培育那朵花时,每次一见到花的主人,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心跳。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灰烬,看到了一缕黯淡的,虚弱的神魂。

漆饮光倏地撑起身来,膝行过去,将灰烬从她脸上完全拨开,眼睛一点点睁大,难以置信道:“殿下?”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只剩下这样一缕神魂。

漆饮光俯下身,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想要伸手碰一下她的神魂,又害怕动作太大,将这一缕神魂碰散。

她呆在这里多久了?从身上积累的厚厚一重灰烬,她想必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脱离了身躯的庇佑,神魂完全暴露在外,外界的一点伤害都能直接作用于神魂上,哪怕是对仙神而言,都是十分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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