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桢想，不错什么啊，送到天荒地老也太麻烦了吧。

早知道就让孟逢青直接留宿算了。

这话他没说。因为他有些犯困了，打个哈欠便把这个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孟逢青背着他，脚步平稳地落在地上。

风雪呼呼刮过耳畔，烟花在头顶绽放。

不知道谁家的老年机播出时间声，十二点了，新的一年到来。

紧接着，屋内传出欢呼声。

孟逢青背着一个小酒鬼，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他的目光落在脚下重叠的影子上，轻声说：“新年快乐，谭桢。”

谭桢囫囵地咕噜两声，还尚有意识地回复：“新年快乐，孟逢青。”

孟逢青一愣，轻笑：“看来还真没醉糊涂。”

谭桢砸吧一下嘴巴，呜呼一声：“我本来就没醉。”

他睁开眼睛，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他抬起头看天上的烟花。

好漂亮的烟花，五颜六色的。

少年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抬头时眼里映着迸射的光芒，低头时装着地上的影子。

他盯着影子看了一会儿，他歪头影子也歪头，他抬头影子也抬头。

谭桢指着影子，向孟逢青告状：“它学我。”

孟逢青低头看，温声细语地哄它：“让它不许学。”

谭桢点头：“嗯，不许学。”

一路走走停停，孟逢青把人背到了胡同口。

谭桢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到时他又立刻醒了过来。

孟逢青转身，又背着他往回走。

谭桢问：“你干什么？”

孟逢青：“送你回去。”

谭桢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我开玩笑的，送来送去太麻烦了。”

谭桢认真道：“我自己也能回去。”

孟逢青似乎有些失望，他微微垂眼：“我还以为真要送到地老天荒。”

他又问：“你自己可以吗？我送你回去。”

谭桢摆摆手，他在原地蹦跶两下，“我好多了，冷风往我脸上一打，我清醒了很多。”

“你要是再送我回去，那一会儿我还要再送你离开。”

孟逢青只好站在原地，道：“我看着你走。”

谭桢点点头。

他转身，身后的孟逢青突然又叫住他：“等一下。”

谭桢疑惑地回头，下一秒，他手里塞进一个红包，他一愣。

孟逢青颀身玉立在雪中，胡同口有一块牌匾，他此时正站在牌匾下，眉上多了几片玉白色。

谭桢近视眼，加上夜色浓重，即便是路灯也照不清孟逢青的神色。

他只听见少年声音清朗温润说：“红包，新年快乐谭桢。”

谭桢捏着红包一角，有些怔楞。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无措：“我我什么都没准备……”

孟逢青说：“不用准备，不用礼尚往来。”

“这是我单方面想给你的，我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想送你些东西，过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外面热热闹闹的，我就在想我要送你很多礼物，春节的，中秋的，端午的……每个节日我都想送你，但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有了，所以我想送你。”他低声说：“也请你不要拒绝我。”

谭桢的手指微微一紧，他喉咙干涩，睁着眼睛，缓缓说：“谢谢你孟逢青。”

似乎见他没有拒绝，孟逢青松口气，轻笑一声，揉揉他的脑袋说：“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

谭桢向前走，走了好几步又回头看一眼孟逢青。

孟逢青还站在原地。

似乎是觉得这样太过于扭捏，于是接下来的那段路他都没有再回头，只临到门前他才转过头去看，只遥遥地看见一道身影轮廓，已经看不清细节了。

他低着头，打开手机给孟逢青发消息。

【谭桢：我到了，你回去吧，晚安。】

孟逢青很快回了一句【晚安。】

谭桢呼出口气，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包，烫金的大字写着美好祝愿。

他轻轻地抿唇，把红包攥紧。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红包，爸爸妈妈从来不会给他包红包，他们总是有很多事忙，他们也总是忘记他的存在。

不过他们也算是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他，但谭桢还是长成了一个缺爱的小孩。

他渴望爱，也害怕爱。

没关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谭桢想着，推开门，刚要走进去。

突然地，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谭桢一瞬瞪大眼睛，眼镜也啪嗒地掉落在雪地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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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谭桢觉得好冷, 好黑。

他好像坠入到一片无边的黑暗中，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怎么叫喊都无人应答。

他在这片黑暗中行走, 走得又累又渴，脚底下的路好像逐渐结成冰, 他走上去便感觉到寒意从下而上。

他走了很久很久, 也没看见出口，也没看见有人。

直到他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 前方出现了光点。

他踉跄地向前跑去, 看见那团光点变大，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等眼睛适应了光亮, 才放下来。

谭桢睁开眼，看见了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栋别墅，很安静，周围杂草丛生，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

这是谭桢的家, 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里。

是他原来的家。

谭桢踌躇着向前, 他看见大门敞开, 有人在搬东西。

以前给他做饭, 陪着他叠千纸鹤的阿姨在门口抹泪, 她拉着门口的雍容华贵的女人，说：“太太，这是小少爷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卖了小少爷真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女人是谭桢的母亲, 这个家是她和谭父的共同财产。

女人黯然地垂下目光, 轻轻地拍了拍阿姨的手：“你也别惦记了, 小桢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为他伤神。，”

她轻叹一口气，望向这别墅：“这房子其实是打算留给小桢的，但他父亲觉得人走茶凉，干脆用买了的钱置办自己的产业，这房子他要收回去，我哪有让他占便宜的道理。”

谭桢有点想哭，他站在门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想跟阿姨说别为他伤心。

他其实是想妈妈的，他跑过去，想抱抱他的妈妈。

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了，也没有好好的叫过他小桢了。

谭桢伸手，手却穿过谭母，落了个空。

他抹抹眼泪，想说妈妈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谭母看不见，她只轻轻叹口气：“是小桢没福气，以前我们也亏欠他诸多，只希望他来世去到一个好人家。”

谭桢咬着唇，眼泪不住的掉。

其实妈妈也是喜欢他的，也是想念他的，对不对？

这样想着，远处突然蹿出个小孩儿，那小孩儿两三岁的样子，走路还有些跌跌撞撞，他径直地抱住谭母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游乐场……要去，去玩。”

谭母脸上露出谭桢没见过的温和，她浅浅地笑，笑起来时嘴角会出现和谭桢一样的酒窝。她把小孩儿抱起来，逗笑着：“好好好，等妈妈办完事就带你去玩哦小宝。”

小宝吗？他也叫小宝？

谭桢抹抹自己的眼泪，有些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仓皇地往后退一步。

是了，爸爸妈妈都有自己的家庭了，都有自己的小宝了。

他这个小宝已经没人要了。

谭桢有些恐慌，明明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可他还是感觉到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出现像是颗地雷，会摧毁这一切。对于爸爸妈妈来说，自己的存在夹杂在他们幸福中的一根刺。

他死了，爸爸妈妈其实才会真正的幸福。

一时间，谭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