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34)

作者:风枕月 阅读记录

可他近日却有些浮躁。

他不愿让她受委屈,也不确定她心中如何想,但因今日撞见她和殿下,倒让他明了一事——

她嫁他,并非是情信里那般少女怀春,而是另有所求。

“臣想问,公主毕生所求是什么?”

她回忆起先前同季珣的争执,眸色一黯,片刻,仍是认真答道:“曾经我所愿,是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那么现在呢?”

持盈沉吟道:“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释然道:“看来公主是想要自由。”

持盈不语,只浅浅一笑。

“臣能否斗胆问问因由?”

她犹豫一瞬,问道:“若你只能娶你不喜之人,会如何?”

“不娶。”

“若不可违抗呢?”她追问道。

他沉思片刻,眉心一动:“公主是……不愿和亲?”

她坐在池边的柳树下,又示意他坐于旁边,抱着双膝,点了点头。

“你是聪明人,自当知晓陛下封我这个公主是为什么。嫁与你,是我先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所以公主才在东宫的必经之路上拦下臣,赠那封情信?”

“嗯。”她点点头,坦诚相问,“你怪我吗?这些时日发生了许多事情,让我隐隐觉得,我似乎错了,又牵连了你。”

“不怪。”他深吸一口气,“臣方才说过,臣不会娶不喜欢的女子。”

持盈一怔。

他的言下之意是……

“或许公主已经不记得了。两年前的上元灯节,公主是否偷溜出宫玩,遇见一场灯谜,对上对子,便可赢了那盏灯。”

“你怎么知道?”

那是一盏斗鱼花灯,色彩渲染得及其生动,悬于夜空,宛若海中游。

“那花灯是臣一时兴起亲手所制,谜面作于三年前。本想以诗会友,可整整三年,都没等来有缘人,直到公主赢走了那盏灯。”他眸色温温,“知己难求,更何况是位娇俏姑娘,心动也是难免。可臣自知不可高攀,便将此事深藏于心了。”

难怪……难怪她那日向他递了情信,他反倒有些高兴。

“方才臣问公主所求,没想到公主所言,倒与臣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臣自己背负许多,难以做到,不过……若公主并非真心想成婚,臣可以帮你逃出宫中。”

“此言当真?”她眸子一亮。

“当真。”他缓声道,“宸宫临水而建,涵虚池的另一端,是连着宫外的。只消乘船至宫墙边,游出那道通水留的口子,看守之人臣能帮公主遣散,但池水颇深,需极通水性,且……宫中怕生事,并无载人之舟。”

持盈心中有些雀跃。

小舟好办,大可以捏个借口,去磨一磨贵妃。

至于水性,她本是不通。

可上一世在燕国,曾于宫宴上被人推下无人看守的池子,求生的本能让她无师自通了。

这些时日练一练,很快便能捡起来。

她心脏跳得极快,轻声应道:“我可以的。”

“那好,七日后子时,臣带着通关文牒在宫墙外等你。此后,公主便能改名换姓,行于天地间。”

“一言为定!”

与贺九安作别后,她心中始终悬着的巨石怦然坠地。回寝殿时,却见拂云捧着一只雕刻精美的金丝楠木盒。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道。

“回公主,是殿下赠您的及笄礼。”

她听见是季珣所赠,神色冷了下来,随手打开,却见其间红底绣金,甚是华美。

是一袭嫁衣。

第28章 怎惊春色(二)

她把手探入盒中, 本想拿起来瞧一瞧,却在触及那柔滑纱缎时收回手。

她想起与贺九安的七日之约。

这嫁衣,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收起来罢。”

“公主不展开瞧一瞧吗?这样好的料子, 又辅以金丝缝边, 您看这衣襟上落的蝶羽刺绣, 还是雀羽织就……”

“不必了。”

“……是。”

拂云瞪大了眼睛。

公主前些时日还盼着嫁给贺公子,怎地今日便没了兴致?

她虽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照做。

持盈笼在烛光里, 看着拂云把嫁衣收入柜子最底层,秾丽的容颜流露出一缕落寞。

却丝毫没觉察窗边略过一只黑影。

*

“她可喜欢?”

季珣自书案上的奏本堆中抬起头来, 揉了揉眉心。

影卫将头埋得低了些。

“回殿下, 五公主并未细看, 只叫侍女收进了衣柜里。”

他垂着眼帘, 淡淡道:“下去吧。平日里留心些,莫让她察觉你们跟着。”

“属下明白。”

待他走后, 季珣搁下笔来, 再没了批阅的兴致。

从前,她总是对他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 常常弯着杏眸, 宛如一双落进蜜霜的月牙儿, 把娇甜勾在了他的心尖上。

今日还是她头次对他发脾气。

撒完了火,她却没回清凉殿瞧他送的及笄礼。

这件嫁衣,可是他请了百名绣娘, 绣了整整三年。

上一世他没能送给她, 这一世她却不屑一顾了。

听东宫的影卫说, 她与贺九安去了涵虚池,呆了许久, 回来时连步子都较先前轻快。

而他却只会让她生气,让她落泪。

她是真的变心了吗?

春猎那日,她在帐中的主动撩拨,都是假的吗?

他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再次拿起笔来,却是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宋池。”他开口唤道。

“臣在。”宋池如影随形。

他附耳吩咐了些什么,宋池允诺转身,却被他再次叫住。

“对了,再派些人盯着贺大人。”

“是……贺丞相?”

“是贺侍郎。”他沉声道。

日子一天一天地飞快掠过,他当真守诺,再未去见她。

整日里除了朝事,便是去养心殿喂陛下服那不许他病好,却又吊着他性命的药。

朝臣见他面上疲色日渐加重,纷纷赞他孝极。若不是为博一个贤名,他当真是懒得再装下去。

影卫依着他的吩咐,日日来回禀。

“回殿下,贺大人约了旧时诗友,也就是户部的温大人,一同饮酒。”

“回殿下,公主求贵妃娘娘赠她一叶小舟,说是宫中水多风景好,六殿下喜欢菱角粥,她想泛舟湖上,为他采些鲜嫩点的。”

“回殿下,温大人弄了本伪造道通关文牒。”

“回殿下,温大人赠了贺大人一只包裹,神情提防,似是怕人察觉。”

“回殿下,公主近日特别喜欢呆在清凉殿中的长乐池中,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回殿下,公主将小舟匿在了涵虚池的荷花丛中,每日划上一时辰取乐。”

……

季珣本以为日子会这般平静地过下去,直到她的大婚之日。

没想到他在影卫每日带回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窥见了一个秘密。

一个被心爱之人和好友瞒着的惊天秘密。

她想逃。

逃离他,逃离宸宫,逃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握笔的修长指节隐隐发白,落在奏疏上的一撇抖出细微的墨丝。

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这种不可言说的恐慌。

上一次,还是他在宸宫之中,听见她薨逝之时。

那日,她说要他离她远些,他都没有这般难受过。

不是割心剜肉的彻骨之痛,而是一瞬间失了五感,坠入一片虚无,此后,喜怒哀乐皆与他无关,只能数着日子,静候着自己的死期。

他不能这样。

他不要这样!

他这才知道,那日心中想的“不见也罢”,只是因为他笃定自己不会与她再也不见。

而如今,她却当真要走了。

瞒着任何人,找遍了看似合理的借口,只为了与他彻底作别。

不行!

他决不允许!

只有他才能护着她!

她怎么能离开他?

他将手中的狼毫“啪”地丢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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