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7)

作者:风枕月 阅读记录

她这话藏着数层含义,也没指望季珣能尽数听明白。

仅是此时此刻,她只想这么说罢了。

季珣凝着她通红的眼,躬身捡起碎玉。

“孤会修好。”

“不必了。”

“孤可以。”他执拗道。

“纵然修好,岂会毫无裂痕?重新雕琢,又可还是原先那块?碎了就是碎了,再也回不到完好无缺的时候了!”

持盈越说越哀,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可季珣却和听不明白似的。

“持盈,孤能修好。”

他的嗓音渐笃,带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强势,与持盈互不相让,却吓得一旁季思瑜噤了声。

最后,她勉强挑起唇角,似泄了气。

“那修好后,便赠予皇兄吧。”

说罢,她转身跑掉,把一行人远远撇在后面。

季珣手中捏着碎玉出神。

这玉佩,是他早就雕琢好的,一直寻不到时机相赠。

今次明明是他沾了贺九安的光,才得以与她有“木瓜琼琚”之缘。

其中因果,只他二人知。

可如今,她却以赠为名,看似将这玉佩留在他手中。

实则,是弃。

她放弃他了。

可……为什么呢?

季珣不明白,只立在原地,任由殷红的鲜血自指缝中淌出来,也浑然不觉。

“子卿,你……”

贺九安凝眉提醒,他这才回过神来,只轻启薄唇,道了句无妨。

“皇兄……”一旁季思瑜抽噎出声。

“把你的手摊开。”他的声音即刻转冷。

季思虞抿抿唇,不情不愿地照做。

贺九安这才发现,她手心染着些脏污。

“方才你并没摔着,何来脏污?”季珣一语中的。

“我,我......”季思虞从未见过皇兄对她发这样大的脾气,半天憋不出一个借口。

“是你在林间小道放的石块。”

他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

“我......”季思虞低着头,再不敢嘴硬。

“回春晖殿跪着,没有孤的口谕,不得起身。”

*

这边贤妃得知思虞受了季珣的罚,忙亲自去求见皇上,却没曾想,恰遇见叶贵妃随侍左右。

叶贵妃上下打量她一番,难得帮持盈出了口气。

她摇着天子臂膀,故作委屈道:

“臣妾知道陛下一向偏心,可陛下若如此轻易便饶了二公主,那不仅是在打我们叶家的脸面,更是打了储君的颜面!储君的颜面,可就是贺家与陛下您的颜面!”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念及朝堂上叶贺两家的政斗,不禁扶了扶额,只得随季珣而去。

叶贵妃又是安抚,又是按摩,把圣上哄得神色稍缓,才款款回清凉殿来。

她刚一推门,却见持盈正伏在桌子边小声啜泣。

“哭哭哭,就知道哭!半点不似本宫,若非今日那季珣转了性子,突然偏帮你,你还不知要受怎样的委屈!届时再连累了我,看我饶不饶你!”

“什么偏帮我,他怎会偏帮我?季思虞砸的本就是他的东西!他愠怒,不过是因为季思虞不服从他管教罢了。从来就没人在乎我,从来就没人在乎我……除了九安哥哥……呜……”

她越说越伤心,似是要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她记得他们今日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记得今日贺九安为了她,险些大不敬。

她记得季珣不耐的语气。

她记得季思虞说她是野种。

那时她沉浸在宿命难改的无力中,不想与季思虞争吵,也不屑于季珣的施舍。

可若换位思考,站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她无法去责怪任何人。

但她也有自尊,也不该被人随意践踏。

真正考虑她感受的,唯有贺九安一人。

叶贵妃刀子嘴豆腐心,见她哭得如此断肠,狠瞪她一眼,便将她搂在了怀里,任由她把鼻涕眼泪抹在了她华贵的云锦上,放软了声线。

“好了好了,别哭了。说起来,也是母妃不好,当初接你入宫的时候,你还那样小……”叶贵妃耐心哄着她,说着说着,自己反倒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当时,本宫只是想着,天子血脉不容混淆,接个男孩儿入宫,是万万不能的。可加封宗室女,却是常有之事,没曾想……会让你这般委屈。”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贺九安?”叶贵妃叹了口气,接着道,“贺家那孩子,人品倒是贵重,不似他们嫡系,那般会筹谋算计。如若你心悦他,倒也算良配。”

持盈暗暗听着,发觉好似因今日之事,反倒推进了她的计划。

有了叶家助力,自己逃出这座牢笼的可能,便会大上不少。

如此,也算因祸得福?

她止住抽噎,断断续续道:“母妃,你说得可是真的?”

叶贵妃凝眉斟酌。

“此事宜快不宜迟,春猎过后,北燕将会派使臣来宸,届时又恰逢你及笄......若是能在国宴前,敲定你与贺家的婚事,就应该能成。你容我想想......”

说着,她嗔了她一眼。

“哎呦,养女儿就是麻烦,我给你外祖递封信去。”

持盈破涕为笑。

没想到,自她醒来到如今,心中第一回浮起暖意,是因为她的母妃。

“多谢母妃!”

之后,持盈把自己在清凉殿关了几日,正百无聊赖,思索着该如何与贺九安更进一步时,拂云忽来通传。

“公主,贺侍郎托人带话,约您藏书阁一见。”

持盈猛地坐直,挑了挑眉。

他竟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6章 人生如寄(六)

“五公主。”

“免礼。”

持盈依约来到藏书阁的时候,宫人惯常同她问安。听见门口的动静,本在书架前打发时间的贺九安回过身来,遥遥一笑。

日光恰落在他的乌发上,给整个人添了几分暖意。

持盈走至他身旁时,忽觉得他身上带着晨露修竹的干净味道,莫名给她一种安定之力。

“九安哥哥,你找我何事?”她亦回之以娇俏笑容。

“这个赠予你。”

贺九安展开掌心,只见其中静静躺着一枚玉佩。

她忽地想起那日之事,笑容凝在唇边,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贺九安垂眸望她,把她的小情绪尽收眼底,却默契地避之不问,另开了一个话头。

“从前在宫中见公主,知你一贯喜着鹅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瞥见她今日的烟粉襦裙,接着道,“臣觉得,那颜色更衬你些,便给你雕琢了这玉佩。虽比不上公主碎掉的那块华贵,可却是我依着你先前那块的纹样,亲自设计的,算弥补你那日的遗憾,也算是……”

他想起那夜在信上落的诗,话语点到为止,旋即弯了弯唇角,把玉佩递至她手心,“公主瞧瞧,可喜欢?”

持盈这才仔细端详起来。

不同于季珣强塞给她的那枚,而是以青玉为底料,黄金雕迎春,金玉呈祥。

如他本人一般,透着蓬勃暖意。

“是你亲手所雕?”

持盈有些意外,自觉这份礼实在珍贵,突然对他生出了内疚之心。

她只是把贺九安当成她这一世的救命稻草,才死死抓着不放。

她对他,有尊重,有欣赏,却独独缺了那份年少悸动。

她虽不知贺九安心中如何看待她,但比起她来,他终归要真诚许多。

如若日后两人修成正果,她定要好好补偿才是。

想到这儿,她展颜一笑。

“真漂亮,谢谢九安哥哥!”

贺九安本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自觉不妥,手一偏,只替她绾了绾鬓边碎发。

持盈略显羞赧地后退半步,垂了眸。

隔着层层书架,无人留意到一袭绣金鹤的白袍一角。

季珣手中正握着一幅工笔图,视线却遥遥落在二人身上。

前些日子,他被那碎玉伤了手,今日刚拆去纱布,便想着来藏书阁找一找迎春的图样,却没想误打误撞,看见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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