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42)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与之深深扎进腰腹的,还有蓝世砚的长枪,血淋淋的,艳红色的,好似朝阳一般的绚丽的,两器相搅,那人跌下马去,再无了气息。

蓝世砚肉眼可察的兴奋地脸扭向我,一副急切邀功的雀跃模样,长枪涂抹着瑰丽的破晓色泽,将尸横狼藉的屠戮战场照的澄亮。

我却并不投以蓝世砚一瞥,只是朝着中军深处奔袭,拨云上拴着的铃铛响彻,我孤傲地轻抬下巴,一刀横扫破入苦战已久的中军分界处,然后回马展眉快意一笑,一刀干脆利落将对方大将斩于马下。

就在蓝世砚对我的果决刀法叹服不止之时,前阵传来一阵不安分的骚动,蓝世砚本能地回眸探去,却在视线触及的一刻,没了血色。

但见那根据我判断应该兵力稀疏的方位,阿颜氏的人马宛若喋血,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似的轻飘飘地将面前弱小到完全不是敌手的人们剁成了肉馅。

那丧心病狂的血色飓风地将他派去的少数精兵撕扯成了碎片,全无生还。

蓝世砚不忍地偏头,死命一夹马腹,伴随着心头狠狠一揪,急急忙忙追上拨云大开大合,几个弹指内轻描淡写退去一方妖魔的我,声线颤抖道。

“苏将军,不好了,判断失误,前阵无人生还!前线撑不住了……接下来,怎么办,派这边一拨人马去紧急牵制延缓攻势吗?”

就在他心急火燎的语气里,我呢喃出声,冷漠无情。

“不必去管,成圻在前阵与中军交界处,他能应付。”

蓝世砚双目圆整,面色赤红,喘着粗气大声道。

“不成!那扑袭的阵势,岂会是一员大将所能抵挡住的……一旦那些前阵的主力过来,我们的主力军的界限就会被冲破……”

他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愣住,然后以一种近乎是悲戚和不愿的语气质问道。

“师父,不要告诉我,成圻他……是诱饵……”

我却不知可否地只管杀敌,刀上血液积蓄,挥落到蓝世砚的鼻尖,蓝世砚只觉得冰火两重天,眼前之人,不似从前。

他眼尾下垂,眼底的猩红一点一点放大,然后又一次悲哀而绝望地泣声道。

“师父,请你告诉我,成圻他,不是诱饵……求你”

我却突兀地叹笑一气,继而微启动=薄唇,脸色凉薄至极。

“是,他是诱饵,引诱阿颜氏前军被我中军包抄,我亲自包抄围剿,效仿他们前线无耻作法的诱饵。现在,你听清了吗?要不要我,重复一遍?”

那震碎的目色里旋转沉浮的心事,无非是他甚至希望我含糊其辞,希望我虚伪地欺骗,可是我光明磊落,“卑鄙下流”地一字一句告诉他,是。

成圻是继长萍后又一东宫兴起材料,从万人之中脱颖,怎会是凡夫俗子?对于蓝世砚这样满脑子都是刀枪的练家子来说,这样的人无疑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轻而易举成了忘年之交。

长萍之死对他已然是沉重的打击,可是那乱军混战之中,人往往身不由己,长萍换取苏钟离的冲破敌营,是无奈之举,是顾全大局的决然骨气。可是为什么……

我定定目视着蓝世砚从惊怒到失望到空洞的眼神,只是微微颔首。

我意欲纵马履行我的设局,却被蓝世砚轻笑着唤住。

“所以呢,师父你为了重返天日选择牺牲了长萍,然后现在又为了将阿颜氏灭绝而选择让成圻去死,是吗?”

他嘲讽地凝视着我残破衣衫下肌肉线条起伏的脊背,悲凉无限道。

“利用深信君之人生死换取战机,这难道不该是苏将军这种从底层攀爬上来的人所最深恶痛绝的么?”

我微微僵住,然后微微笑着回眸,轻吐字句。

“起死人,活白骨,这是战场,不是你的江湖,泽云,如果接受不了,离开吧。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插手的,可别让这些冤屈的血液,弄脏了你只应舞刀弄枪的双手,以及情意重于泰山的无暇心灵。”

第一百二十章 醉翁之意

眼前的泽云不复机心澄澈与不谙世事, 早已叠起防备的目色微寒,倒刺竖起的周身氤氲着沉重的疏离意味。

我淡漠抛下的话语却还是令他浑身一怔,眼底是酸涩的大失所望, 他近乎是悲痛地泣血出声,嘶哑地一字一字, 控诉我的所作所为。

“师父, 所以, 你变了。你为了那一纸合约, 已然丧失了人性, 请宽恕我,收回对您的师父之称。弟子愚笨, 受不起师父如此犀利而无底线的高见。”

他似乎是去意已决的神色幽深, 然后嘴角艰难牵动,无限苦涩道。

“那日战于伏休城前, 重兵压境,硬攻只是时间问题。我的大臣都劝我不要奢望瑾国大将施舍赐教,与小小伏休国主迂回耗费。可你还是那样的高洁不染, 应了我那幼稚得无以复加的邀约,以一战定取否。我那时便知,投靠瑾国,是正确的选择。拥有这样仁义而宽和,不假辞色, 不居高临下的将军坐镇,这样的国家, 定会兴荣不没, 风调雨顺。可是……”

他怏怏喟叹,极轻极淡, 涩到无以复加的语气,低落进血迹繁复的尘埃。

“可是你被你的欲念冲昏了头,忘了你的初在,你的迷失,注定与我南辕北辙。”

他最后望我一眼,眼底是隐隐的血丝,有些许疲惫,更多却是抱憾。

“看明月入怀,再看明月坠落,世间深憾,亦复如是。”

他一言毕了,再不向我投来目光,只是手脚笨重地微微拨动马头,留下一道扬起的尘土,与一众随行护卫,从崇敬到复杂的目光流转,我尽收眼底,却始终噙着恬不知耻的笑意。身后的士卒虽不吭声,我却能觉察出士气的低迷,与对我的敌意,哪怕我还是那个手握兵符的镇国将军。

人心向背,只在瞬间。我却目视着泽云落寞走远,然后大马金刀地转马向着神色各异的手下大声呼喊道。

“泽云撤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一战,也许是生死两隔,也许是无人问津,但是我在,我与君同袍,要么与我杀入敌方闯入中军,在阿颜氏突破两防中线的一刹那,置换我的大将成圻出侧翼,围追堵截散落的阿颜氏。要么给我守住尾翼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要让慌乱逃出的阿颜氏中军与后方援军回合合兵反扑,前功尽弃……”

众人颓然的面色听着听着逐渐起死回生,有了活气,却在一道犹犹豫豫的发问后再度陷入沉寂。

“那么将军,你便是置身于两中军对弈泾渭,分外分明。你如何后退,我们到哪里接应你?”

我沉吟一刻,然后惨淡而勉强无犹疑地微微笑开,振聋发聩,却文不对题。

“我记得我说过,我是瑾国当朝最擅进攻的将领,而阿颜氏打打停停,很难一举消灭。我军疲乏,不宜久战。故而为今之计,要拿下善于伏击侧穿,摸清我用兵而踩准空隙,不断打乱我军稳定中军秩序的阿颜氏,唯有先打掉他神鬼莫测的中军前后的那部分障眼叶子。”

我叹笑,施施然回刀,目色凛然。

“所以,我才是那个诱饵。”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议论之声随风荡开,我却置之一笑,不予回应。

与我关系颇好的中将微微皱眉,沉声试探。

“或许,苏将军不必作此风险之举,我们大可以徐徐图之……”

我却粲然笑着抬袖止住了他难以自圆其说的观点,一锤定音。

“不必苦思冥想了,这就是战场,安得两全法,我却周身。”

我不咸不淡地一踢马肚,明明指甲破裂的缺口处都在淌血,却四平八稳举起了拨云,近乎是顽笑的语气,飘飘渺渺。

“瞧,就是现在。”

然后莞尔无话地扬起一道清甜的微笑,率先深入侧翼向我们慢慢开启的一条通道。身后的士兵随即恍然,什么晶莹的东西在下坠,可是他们没有时间应对这猛烈到心底嗡鸣的时局,唯有随我冲锋,以凡夫俗子身躯,撑起水帘洞一般的布阵,引蛇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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