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95)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那狗皇帝死了有些日子了,千算万算,未曾想棋局之外的夺嫡之争使他留了不小的疏漏。本来这疏漏可以止损于怀民的谨听父名,可哪怕千叮咛万嘱咐,也难防家贼不听劝。”

洛桑好奇心起,见我眯眼傲然,低笑出声,赶忙追问。

“所以,疏漏何在?”

我温柔笑面中锐利闪动刀锋一朵,不露声色道。

“保密,你且等观。”

第一百五十八章 岂不尔思

浓绿深处一抹惊春, 草浪碧波荡漾,卷起潺湲的思绪万千,却不是惆怅。

我凝眉远山, 咧嘴向风微微张开唇,洛桑光波荡漾的眼底是我鲜红欲滴的唇, 那不仅是我痊愈的喜报, 更是他心动的信号。

离我很近宛若触手可得的云朵忽然被风吹跑, 我微微怔愣, 继而回眸, 撞进了洛桑含笑的眼眸,温柔得无可救药。

我心下一动, 耳根绯红, 却岔开话题道。

“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呐。”

我随意而洒脱地晃荡着双腿,安静坐在低崖边的孤石上, 莞尔笑开。

“今天,我们干些什么好呢?”

洛桑的目光悠远,远到群山退去, 万海归来,牛羊低哞,马头琴飘扬。

他眉眼弯弯,勾了一下我的鼻梁,宠溺道。

“今天, 带你认识一下西戎的草木,遇到一些突发症状, 要学会像牛羊一样, 遍地取材。”

他活力满满的眼中是橘子味的云彩,我俯身轻尝, 清甜恰好。

“天然环保,和你们中原的中医,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灵动地转了转眼眸,在他眼底灼灼反射的仅我一人的眸子,清亮乌黑,焕发出青春明丽与欢脱的,不再是深沉阴郁的,我那隐秘小心的一面,在欣然热烈拥抱我的西戎,全然释放出溢彩光芒。

“这么说,我们还需要像阿牛阿羊学习喽。”

我无意间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竟是一种近乎释怀的劫后余生。

这样摆在面上的情绪,在中原的朝上,是万万不可显山露水的。

亲眼目睹过太多次,心软的人们万劫不复。只因一旦你暴露出你的真实情感,那就会成为敌人拿捏你的软肋,最后在刀光剑影的生死场上成为插入你温热跳动的心房的一把匕首。

所以我喜怒不形于色,以生人勿近的阴冷逼退所有心怀侥幸之人,宁错杀十个,不放过一个。

弹劾我的奏折中,大多讥讽我是冷血的铁面刽子手,滥杀无辜,细究错处,冤枉好人。

明堂生暖,当血溅起三尺高至我低垂的眉眼之上,我不动声色,阴鸷的面色毫无异样,只是用光滑柔软的手帕胡乱擦拭,草菅人命。

可是无人得知,心底寒透,昨夜上灯,我刀下之人亲密无间凑耳轻语,我笑得开怀。

一念及此,我笑容淡去,洛桑觉察我的异样,关怀的面色缓缓贴近我,温煦的体温将我如深海暖流包裹冷水鱼一般,一时间竟然难以适应。

“怎么了?是想起不愉快的事了么?”

我努力从不悦的前尘往事中抽身,力不从心地晃了晃有些疼痛的脑袋,嘶了一声,云淡风轻道。

“是。”

洛桑挑眉于我的坦然,笑意款款,温润而明亮的瞳仁里含了金灿灿的曙光。

“不念过去,阿依慕,此后都是前程。”

我微微勾起笑,意外地揶揄道。

“没想到野蛮生长于高寒雪山的格桑花,还有一张甜言蜜语的嘴。”

洛桑笑眼如月牙,洁白的齿贝比月华更莹润,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我被自己大胆而羞耻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继而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微微叹息。

“可惜听说格桑花是带不走的,只能长在神山里。”

洛桑似笑非笑,眼底是浓浓的无惧,瞬间反驳。

“谁说的。”

我稍感疑惑地望他,他一笑过后,语义幽深,独独望我。

“你看,人们都说格桑花只能长在神山,可是神女采颉了他,他愈发鲜活。”

他明眸皓齿,潇洒将我的目光带向蓝天上翱翔的雄鹰,笑意在言语间呼之欲出。

“神女不是自私,格桑花不是矫情,而是神女把格桑花带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植根故土,心向四海。”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向他,而他深情不减,望向我的眼眸意味很深。

“带不走的格桑是还没等到有资格的神女,不相信自己神力的神女是因为还没遇到能够让她施展身手的格桑。”

他直白的眼色热烈到滚烫,将我心火燎原。

“一直在等他的阿依慕的洛桑,也一样。”

淳朴深厚的土地滋养了最为质朴的少年,却生养了最干净和真挚的情感,我良久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感念至极。

洛桑笑得意气风发,落落起身,将还呆滞不已的我轻松扶起,迫不及待道。

“好啦,别忧愁这些了。走,你的格桑带你去见一见西戎的世面!”

我哭笑不得于他的切换与生动神情,一刹那破云见日般醒悟,笑着应答。

“好,不知西戎会带给我这个孤陋寡闻的什么样的惊喜。”

洛桑故作神秘地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然后笑意加深。

“你们中原书中的诗经,都在西戎。”

我怀恋的目光游离在他所言之物外,良久轻笑出声。

“没想到,渊源如此之深。”

风吹起草香,纷纷扬扬,一冬醒来,逢春的生命在此刻悸动不已,而我亦怦然心动。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我轻轻呢喃,眉目间的惆怅被洛桑收入眼底,他灿若星斗的目光打在我身上,气氛悄然升温。

“《归园田居》。”

我讶异地回首望他,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你知道这首诗?”

洛桑好气又好笑,揉了揉我的头,对我少见的不灵光感到啼笑皆非。

“当然,你在那边读过的每一首诗,我都读过。”

我眼睛瞪大,而他灼热的目光忽然细水长流,将望向我的光彩化作绵长的星河。

“毕竟文化成长环境迥异,若不是我做些什么,我的阿依慕回来了我们有了鸿沟可怎么办才好?”

日光恰好,他的剪影在马背上拉的很长,不知不觉依然是午后的时分,他在余热未消的烟波里隐隐发光。

我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暖流流遍周身,不同于经脉疏通的畅快,还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念,心跳陡然加速。

我承他炽烈而柔和的目光而上,弯起眉梢,恰似风上林梢般自然而然,悠悠笑语道。

“你究竟读了多少我们的文章?”

洛桑缓缓走马近我,温暖的气息萦绕我,将我的心魄都带起一层微波。

“阿依慕,你曾经跟我说,中原和西戎是互通的关系,不可分离,对吗?”

我沉吟,半晌不情不愿地颔首。

“是了,中原有诗经,西戎便有诗中的一草一木。”

洛桑眼底好似已近落日,火烧云的眼色夺去整片天空,他笑眼待我。

“你在中原只在书中读到的字句,今天我会让你亲手触碰,它们的鲜活与生机。”

他点漆般的眼眸明亮,深处的金黄色旋涡高速旋转。

“来吧,拥抱这生动的课本吧,阿依慕!”

他率性地张开双臂,自由而奔赴向草原深处,马蹄声与欢歌声混响,在山间频频回响,而我的心声也在内腔撞钟般不绝于耳。

他高挑飘逸于绿油油的群山间,马蹄踏过无数条如数家珍的溪流,通透的水声与碧绿的草色融贯,不会他忽然跳马,查看一番,欣悦向我道。

“阿依慕,你瞧,这便是萝藦,这纺锤形状的,就是它结出的果儿。”

我兴冲冲地下马,惊喜非常地捧起那一串晶莹剔透的果实,笑得全然。

“原来这就是本尊的模样!”

我满足地凑近问了问,微微的清甜争先恐后地钻入我的鼻腔,我陶醉地眯眼,不自觉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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