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97)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我欢快地迈着小碎步跑向他,温软下声线,以为遇见了痴痴守望我的格桑花,却不知在烂漫的阳光落下之际,格桑花被惊艳而后动容的眼底,是独属于他的神女降临。

“你瞧这个。”

洛桑习惯性地蹲下身子,用平视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起眼的荭草,是极致温柔的注视。

我弯下膝盖,用近乎虔诚的目光打量那相貌不足为奇的小植物,好奇发问。

“这是?荭草?”

专注于眼前的小草木,没有察觉身边人也在凑近,两个人悄悄挨近脑袋,目光聚集于一物,和谐人与自然的画卷,夺去花草光泽。

洛桑笑得粲然,给予肯定,无意瞥向我的目光,与对那小生命一样加以珍视与敬畏。

“没错,是它。没想到吧,其貌不扬的小红花一串,可是西戎的一个宝贝。”

他眉眼弯起,无限温良,磁性的嗓音萦绕过我的耳朵,静静诉说属于这片土地的神话。

“雪域晴空,漫山遍野的荭花,是西戎的骄傲。”

他眉宇间的柔情若云朵,让我的心都舒缓下来。

“阿依慕,成为荭花一样的人,是每一个西戎人的最高理想。”

我啼笑皆非,转头又望了一眼小小的荭花,不禁揶揄道。

“没想到微小寻常如灌木一样的植物,能成为西戎人毕生追求的最高理想,何其有幸。”

我本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不成想,洛桑却肃然凝着荭花深情道。

“荭花可以入药,清热止痛。是啊,能成为平平无奇的有益之物,回馈自然,沐风吹雨,何尝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我忽然愣住,回味此句,五味杂陈。

“洛桑,在中原,那株凌霄,才是我们的追求。”

我苦涩地撇了撇嘴角,视线落在不远处傲然向天的凌霄,目光远淡。

洛桑颇感意外地抬头,怀着兴趣追问。

“为什么呢?是因为凌霄意气风发,怒放于霄吗?”

我深深震动,对他的解读稍感动容,于是惊讶道。

“为何这么认为呢?”

洛桑摇晃着脑袋,陶醉于凌霄幽幽的暗香送风,餍足地绽放出一个笑。

“凌霄原名苕,多么动听而诗情画意的名字。从温润而淡雅的苕,到张扬恣肆的凌霄。”

洛桑叹笑,悠悠见我。

“多么有意思的历程。”

我定定听去,不由地出神念叨。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洛桑笑容温和,却眼眸深沉。

“没错,凌霄之温养,那般深邃,唯有你与她齐平,方能感知她旺盛的生命力。”

我思量一番,感触颇深。

“我以为你会批评中原人的浮躁与趋向名利,攀附权贵风气。没想到,你竟然作此评价。”

洛桑言笑晏晏,宽慰非常,净穆的容色染上和蔼,满面慈爱地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吃痛,却自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吃瘪。

“因为在中原,有诗文批评凌霄逐利的姿态,攀附权贵,所以凌霄在中原风评自然不好。”

洛桑了然,笑眯眯凑近我,卷翘的浓密睫毛勾动日光几缕,声线温厚。

“阿依慕,洛桑觉得,不是凌霄。”

我讶异,抬眼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笑眼,疑问道。

“什么?”

洛桑笑意微重,缓缓贴近我,轻轻道。

“我的意思是,追名逐利的,攀权富贵的从来不是凌霄,而是心底肮脏的迂腐文人。”

我心沉潭,眸光闪动,愣神间,我抬眸,不知不觉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的长睫扫过我高挺的鼻梁,宛若蝴蝶的翅膀吻过施施然醒来的花蕊。

“洛桑。”

我唤他。

“我在。”

他微笑。

“你说得对,看什么都肮脏的人,看花草也带上人的色彩的,才是真正不择手段于名利的那一个。明明是他自己渴求跃升,却将此加诸于无辜的凌霄。万物向阳生长,乃是万物之本性。而人向往名利,不谋害身边人,亦无罪责,无能的他在用迂腐的偏见,压死纯净而出众的凌霄。”

我眼眸明暗交替,口中漠然。

“就像竭力正当追求实权的我,被一夜人为的霜雪,无情折断在枝头。”

洛桑凝注我的目光柔缓如河,却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平淡的治愈。

我释然一笑,凝望向洛桑的眼底完全雨过天晴,声线清越。

“都过去了。”

洛桑的眼眸琥珀沉淀,辨不清真实情绪。

青鸟横渡蓝天,宛若白鱼游过沧海,天也是海,凌霄不再是我。

“凌霄药用价值极大,浑身是宝,花,根,枝叶均可为药材,分别治愈不同疾病,是中医们的心头好。”

我倦怠地揉了揉眉头,正当我愁思无端生出之时,洛桑低语冲破我的困倦,使我汪洋心海,掀起巨浪惊涛。

“可是,与其让凌霄作药惠泽他人,我更愿意见到,她永远高不可攀,骄傲地凌越在枝头,恣肆而宣告天下她不死的生命力。”

我只觉得温热拍打在眼底的晦暗深海,是接连翻卷而来心酸的浪潮。

是啊,我为他人付出了我的全部,从不索取私欲,我将自己的药效,播撒给了世人,我对得起所有人,除却自己。

潜伏在海水之下的礁石在这一刹那碎掉,露出本来面貌,我目色破碎地掩下眸子,轻声对他。

“谢谢你,洛桑,我明白你的意思。”

洛桑云淡风轻地笑起,俊逸的面庞线条柔和,万千温柔,倾覆于我。

“阿依慕,去做自己,舆论还是逆风,我洛桑不才,至少可以为你顶上西戎,拿回你被迫离手的野心。”

我明媚的笑,发自内心地感激,无声无息,开始升温成爱意。

我最后回眸望了望荭草,以极尽温柔的口吻复述出荭花的另一个名字。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我笑意盈盈,无悲无欢,平静终是占了上风。

风声加疾,爱意乘风起,不问归期。

却道归期遥遥,我欲昭昭。

“低微如荭草,低垂方见,可当入木三分,才见其功力。蕴于拙,亦名游龙。”

第一百六十章 杀死不周山

青墨色的山峦顷刻失语, 隐入灰蓝色的云漂泊扩散,四面八方的温煦的气氛升高至顶点,我独独望向洛桑的眼神刹那发酵成鲜艳欲滴的野心, 先前褪色彻底的景物开始潮汐来回般反复着色。

我轻抿薄唇,眉目含清辉, 冷暖交替。

“洛桑, 如果你乃心甘化态山之挺拔乔松, 那我就不辞塑做那原之狂野游龙。”

洛桑失笑, 桃花眸轻扫过我桀骜的目色, 却无法抗拒我脸上妖冶而危险的张扬,甘拜下风。

他温润而暧昧地轻笑后, 自发向我垂头, 笑意吟吟。

“阿依慕,臣在, 臣过去在,现在在,未来也会在。”

我呼吸短暂地紊乱, 继而面色平坦,颔首微笑。

“洛桑,攘外必先安内,除贼必先铲家贼。”

我凛然的眉目微挑,迎上他会意的打量, 安逸启唇。

“不守规矩的邻居,是心头大患, 更是定时的炸弹。”

洛桑了然, 玩味地弯了弯眉梢,唇畔的冷笑翻涌间, 利刃出鞘。

“择日不如撞日,他们这么喜欢打别人个措手不及的话,我们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赠一份大礼。”

我眼眸中云雨喧嚣,却面沉似海,良久指尖触上洛桑欲语还休的唇,温婉笑着嘘声道。

“不,洛桑,我有个更好玩的想法。”

洛桑兴趣浓厚,携着淡淡的草药香缓慢向我倾倒,华然的眸子中倒映着我笑而不答的面容。

“所以,是什么呢?阿依慕。”

我冁然而笑,反手捂住了他微张的唇,侵略性的眼色流动光彩,歪头侧耳于失神的他耳旁,余光戏谑地瞄向他错落有致的侧颜,那高山深泉般清寒自持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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