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201)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所以上苍阿,如果身份调换,就让我是她,我会期盼怎样的回答呢?”

风轻云淡,日落金山,这一次阿依慕复又伤重无援,他却没资格救。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爱念失重

阴雨连绵的日子, 牛羊都回了屋,柴火的清香永不停歇,我双目紧闭地窝在被窝里, 连着多日闭门不出。

洛桑已然记不清是第几次踱步到了我的帐篷前,却迟迟落不下那熟悉的叩门动作, 只是呆愣而失焦地凝注那被掩得死死的门帘, 是风都钻不进去的婉拒。

隔壁按惯常一大清晨起来挤奶的老妇人, 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于洛桑的突兀现身。

可是抬眸见到这反复上演却无继续的场景, 细密的皱纹里还是不免盛满了不忍。

她吃力地提起沉重的铁桶, 略显艰难地缓慢穿过栅栏,在被好心的洛桑接过搭把手之后, 笑起岁月的痕迹, 轻轻叹息。

“洛桑啊,阿依慕她虽为西戎血脉, 可毕竟长于中原,耳濡目染都是瑾国风俗。我们的文明未必粗鄙,但是在认同感这一点上, 分歧难以避免啊。”

洛桑乖巧地垂眸听着,面色惨淡地虚心讨教眼前长者,生怕这场天赐的单方爱恋都会无疾而终。

“那么阿依达,请问我该怎么做呢,弥补我的惨怛过失?”

老妇人微微一笑, 慈祥的眉目侵染了旷野的风,呼呼咧咧地吹。

“一旦心有了裂痕, 就于事无补。在将来的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 每当你们争吵或是不和,稍微心生嫌隙之际, 这块浮冰就会扎往阿依慕更深的心处。”

洛桑满怀希冀的面容顷刻破灭,他近乎是绝望地发出一声悲鸣,将不甘堪堪吞吃入腹。

“所以,阿依达的意思是,我们终究是要分道扬镳了是吗?真是命运弄人,到头来,还是没能走进她的心里。”

洛桑愁云堆叠的眉间藏月,清离的肃容上是淡淡不去的哀伤。

老妇人怜爱地拍了拍洛桑凌乱的发,轻声劝慰,声似在云端。

“并不是的,孩子,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洛桑黯淡到极点的眼眸刹那迸发出无限光彩,他亮晶晶的眼睛投向和蔼笑着的老妇人,渴盼哀求。

“阿依达,快教教我吧,没有她,我不能活。”

阿依达深深喟叹,声线须臾遥远,是全然释怀的面容。

“洛桑,你这孩子,重情重义,对恩义的执着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她语带宽慰似的拍了拍洛桑的肩头,语重心长出言教诲。

“无他尔,唯有安静等待这个提问具象化地重演在你面前,你片刻不移地执行你的内心第一想法,告诉阿依慕,你的选择是什么。”

老妇人扶着腰坐在小板凳上,专注地上手挤起牛奶,半桶牛奶积攒,她似乎忽然念及什么,缓缓一笑,偏头叮嘱洛桑。

“好孩子,用行动回答,比口头要深刻许多。”

她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悠远目光轻缓收回,平淡地凝聚于眼前事上,低语声声。

“究竟选择如何,全在你内心是否真切认同了阿依慕割裂的文化观念。”

洛桑闻言浑身一震,继而疲惫压制的气力顿消,徐徐展露豁然开朗的神情。

“阿依达,我明白了,谢谢您,我会耐心等待时机,向阿依慕表白真心的。”

他吞了吞唾沫,坚毅的面庞轮廓分明,半隐在挤奶棚的光影之中,分明的决然。

老妇人看不出情绪地笑了笑不再回答,而是专心致志地接好了一桶牛奶,笨重地拎起铁桶站起身,朝不知何时大亮的天色走去。

愉快得到答案的洛桑却没离开,而是披着微光长立风中,逆光迎向满脸疲倦却开朗不改的老妇人,温和感激地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满满一桶牛奶。

老妇人一时不适应外方刺目的亮光,微眯起眼,待看清来人后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惊讶,而是早有所料地呢喃一句西戎语,宛若祝福,又似祈祷。

正当她笑眯眯地双手合十向洛桑道谢之时,洛桑也微微欠身向她低语一句西戎语。

这一错愕,时光都延缓在青翠的山色薄雾里。

老妇人颇感意外地抬头望向眼笑眉舒的洛桑,亲切倍感,愈发温蔼。

“不曾想,现在的孩子,还会老一辈的西戎家话,可好,可好……”

洛桑见着面生欢喜的老妇人,不骄不躁。

“阿依达,谢您为我祷告,神山会听见您的呼唤的,您是这片大地的旧相识。”

老妇人听了更是欢喜眼前这个温良懂事的孩子,心疼地抚摸着他瘦削的面容,轻叹道。

“阿依达相信你,好孩子,阿依慕如若心悦于你,她会回心转意的。神女注定不会,错过她的格桑花。”

洛桑笑容醇和迷人,深深颔首。

“我知道的,我不会看错自己的伯乐。而当我的血肉义无反顾地融于她骨骼流淌的中原文化之后,不意味着我割舍下西戎这意韵悠久的秘境。我始终信的是,中原西戎,会密不可分地融汇于下游的的。因为在后人难以追溯踪迹的古老源头,两家就是相通共生的。天下分分合合,以合为重。文化给养众生,滋补多方,一定程度上无所分别。因而总有一日,会有个凛然大义的人,顶住两方不满以及施压,将他们艰辛串联低头俯首对方,从此浑然不离。”

洛桑笑叹,念及所思,情不自禁地扬眉翘唇,是无限怅惘与向往的面容。

“冥冥之中,预感之外,我认定了,这个人,必然是她,也只能是她。”

老妇人笑弯了眼,见少年浓情蜜意的笑与清醒的誓言,心彻底放将下来。

“好孩子,你有执念就好,执念不是坏事,它会支撑你走很远。”

老妇人收敛起温暖的笑意,忽而凝重道。

“不过洛桑,你可想好了吗,如果你认定是她,那么凶险的将来,你会险象环生,无可退避。至此,你会离开慢节奏,人情很近的西戎,不知终期地踏上冰冷的异乡。你,做得到吗?”

洛桑笑意消散,继而严峻了面容,郑重点头。

“我想好了,也会尽力做到。我过去就向她保证过,只要她下定决心做这无回弓之大计,我洛桑便是两肋插刀,生死共与。”

他金红色的眸子宛若烈日灼心,炽烫非常,直白流露。

“再说了,伴虎狼之军是历史的大多数,不幸的辅佐功臣在大策成后陨落,令人扼腕。”

他轻佻地笑下,是爱到了痴处,无可自拔是托付。

“可是我要随的,不是暴君,不是庸人,不是杀神,而是爱憎分明的阿依慕。她热烈正直,可以为民出生入死。她不好大喜功,十年如一日地爱护臣下。她清醒而克制,大小割舍铁面以大局为重。她是天生的统帅,天生的领导者,也是天生的王者。”

字字振聋,句句发聩,是洛桑对心爱之人彻骨的欣赏赞叹与鼎力托举。

碧空如洗,云净天空,白练般的云生涩挪动步伐,洛桑明净的眼眸小心安放着他纯粹的一枚执着。

老妇人沉吟半晌,意味深长地发出了最后的问句,破空袭来,使洛桑一时惊讶于老妇人的辛辣与眼毒,还有看似不谙世事却洞悉时局的冷毅。

“洛桑,你可想过一点。既然阿依慕在为阿依慕之前与中原皇帝同出同入,习气相近,面临生死抉择与他方考验,她是否能突破使她心死之人的桎梏,蛮横地挣脱出第三种选择,不计后果地最优选择地保下你。而不是用你的牺牲转圜,平复死局,平息人心,平缓舆论?”

洛桑刹那失笑,拍着胸脯俯下身对老妇人诚恳道。

“阿依达,感恩您对我设身处地的考虑,犹如母亲仍在,我深感温暖。”

老妇人神色一瞬的复杂与不明,旋即洛桑朗然笑道,语出惊人,只叫人难不动容。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在她苦痛于相似处境的前夜,陷入两难的前一刻,我就会先行死掉,免去她多余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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